“我不介意。”文璟笑,笑得眉目璀璨,惑人心亂,“你打不過我。”
雲微瀾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低頭猛喫——哼,禍害。
“其實,我不用問你意見。”文璟端着翠滴滴的酒杯,一笑,“只要將你點暈了……嗯,就像他一樣……走不走就由不得你了。”
“你想用強?”雲微瀾挑眉,停下了筷子,“你若一定要這麼做,當然可以,我沒辦法阻止你,但是,後果你要想清楚。”
“哦,什麼後果?”
雲微瀾以指尖敲敲了額頭,“還沒想到,不過肯定可以讓你後悔。”
文璟笑了,淺淺抿了一口酒,“說得我倒是很想試試了。”
“最好別試。”雲微瀾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總算沒了前胸貼後背的飢餓感,這纔想起件事來,“那誰,御史大夫,你熟麼?”
“不熟。”他拿起酒瓶替她倒酒。
“那跟我說說他這個人。”
“一個老頭子,有什麼好說的。”文璟笑看她一眼。
“你說就是了。”雲微瀾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他這什麼表情,一個老頭子,難道她還能有什麼非分之想不成。
“許伯年這個人,你叫我說,還真沒什麼可說的。”文璟似受不得地面的冷硬,懶懶地靠坐在牢門上,曲起一腿支着胳膊道,“年近五旬,爲人刻板,泥古不化,又言語尖銳,說話從來不給人留顏面,連皇帝都不怕……”
說到此處,他笑了笑,“朝中的大臣們除了上朝時沒辦法,其他時候見着他都得繞着走。”tqR1
“哦?”雲微瀾輕輕一挑眉。
既是這樣的人,照理說,不愛多管閒事纔對,那今天早上……
“你跟衙役保證三天之內原物歸還,而他也替你作保,原物歸還後張同不會再追查此事,對麼?”
“對。”雲微瀾心裏想着事,應得有點心不在焉,“你說,他是不是閒的?還是說,生性太過正直,見不得有人欺負弱小?”
“不好說。”文璟道,“只不過,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從來都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我倒寧可相信是第二種可能。”她道,“以你剛纔所說,他除了爲人刻板言語尖銳外,並沒有其他讓人垢病的地方,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既爲御史大夫,直言相諫是他的職責所在,朝堂之中,若是連御史大夫都不敢說實話,還有誰敢說?況且,並不能因爲他這樣的性格,就否定了他的內在,人都說外冷內熱,說不定他就屬於這種人。”
她的老上司,老警官,不就是這樣的人?
“你說的也許有道理。”文璟並不反駁她,側頭看着她大塊朵頤,賞心悅目的神情彷彿在欣賞名貴花草。
雲微瀾不介意被人看,也從在不意自己的喫相是否美觀,但被人這樣賞花一樣地賞着總有點不痛快。
心裏一不痛快,她就想找碴。
“怎麼,是不是見慣了名門閨秀金枝玉葉,看見我這樣的覺得新鮮?”
“嗯,確實新鮮。”文璟懶洋洋地回答。
“看膩了細嚼慢嚥笑不露齒,想換換口味?”
“嗯,想換換口味。”
“皇宮裏的早飯不好喫,所以跑到牢房裏來喫宵夜?”
“嗯,牢裏風味獨具。”
雲微瀾擡起了頭,看他兩眼,不說話。
文璟笑了笑,“宮牆秀閣雖好,不及天地遼闊。女子閨儀雖要緊,卻失了真性情。御膳房做出來的東西華麗精緻但中看不中喫,還不如我府裏的小廚房迴歸煙火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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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默了片刻,喝了口酒,點頭,“有了約束的東西,再美也失去了味道,就如宮裏的膳食,總講究精工細作,小火文燉,缺了烈火烹炒,哪裏還能嚐出滋味。”
她看着他,故意嘲諷,“你喫慣了那些沒滋沒味的東西,想換換新鮮,難怪嫌棄長公主的早膳不好喫。”
“我沒有嫌棄。”文璟一笑。
雲微瀾挑眉。
“沒有進宮,便沒有嚐到長公主的早膳,又何來嫌棄之說。”
雲微瀾端酒的動作一頓,不過也只是嘖嘖兩聲,並不發表個人意見,將酒一飲而盡,順帶用袖子抹了把嘴,把酒杯一推,“喫飽了,你回去吧。”
“喫飽了就趕我走,也不說請我多坐坐,”文璟搖頭嘆息,“大晚上的不睡覺特意給你送喫的來,要趕着菜不能涼,還要防着不被人發現,我很辛苦的。”
“辛苦辛苦,多謝多謝。”雲微瀾敷衍地揮了揮手,“你什麼能耐我很清楚,就別嘆苦經了,在這又臭又髒的牢裏待着太委屈你了,還是快走吧。”
文璟不動,慢悠悠給自己滿了酒
,“你就不問問我,爲何會知道你進了京兆府大牢?”
“沒什麼好問的。”雲微瀾酒足飯飽,開始犯困,靠着牆壁半躺下來,看着他道,“以你安平王的本事,想查一個人並不難,尤其那人並沒有刻意掩藏行蹤。而且……”
她翹起一側脣角,眸子裏頓時透出狡黠的光,擡起身子往他湊了湊,“昨晚的烤紅薯香不香?白切肉蘸醬油看着不錯吧?有沒有回去叫廚子給你做一盤?”
文璟手一頓,脣角亦不禁微微揚起,眸子輕睨着她,不答。
“別裝了,那時候你就坐在我頭頂的門檐上,我雖然沒看到你,但離得那麼近,你身上的香氣一聞就知道了……”雲微瀾嗤笑一聲,眯着眼睛揮了揮手。
她並不是魯莽之人,即使出於幫人的目的,也不會隨意拿自己的性命去作賭,之所以敢孤身入大牢,無非是知道,文璟還像塊牛皮糖一樣粘着她。
當然,這世上沒有這麼美的牛皮糖,文璟也不可能在破廟屋頂上待一整晚,但她敢肯定的是,他不會不管她。
敢這樣認爲,憑的也不過是在江上經歷的那一段時光,如果他不來,那麼那段共同的經歷也就什麼都不算了。
“當時廟裏都是菜肉香,”文璟擡起袖子來輕輕一嗅,“再者,我衣服上的薰香味道很淡,不靠近了根本聞不到。”
雲微瀾否定,“不是薰香,而是你自身的味道,不濃郁,淡淡的,很獨特。”
“我身上的味道?”文璟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長,“很獨特……”
“你不要想歪了。”她瞪眼。
“想歪了一點點。”
雲微瀾:“……”
矇頭睡覺,不打算再理他。
“真的不出去?”眼前一暗,文璟靠了過來。
“不出去。”她往裏挪了挪,離他遠了點。
“那要我幫什麼忙?”他再靠近。
“不用。”她隨口就答,再遠離。
他再次靠近。
“等等。”她一擡手,擋在他眼前,認真地道,“這三天,你要每個晚上都給我送喫的,酒不能少,肉不能缺……嗯,記得早點來。”
文璟一怔,啞然失笑,“好。”
並無半點不悅,也無絲毫勉強,如玉的容顏笑意盈盈。
雲微瀾不禁微微出神,舉世聞名的安平王,風華無限的安平王,若是被人知道淪落爲送飯小廝的地步,不知道世人會怎麼想。
文璟撥去她沾在髮絲上的枯草,動作自然,問道:“除了送喫的,就沒有別的了?”
她眨了眨眼,“還有,再幫我一個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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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雲微瀾還未睜眼,便感受到一道逼人的視線直直地射在她身上,倏地睜開眸子,看到的就是一雙烏亮亮的眼睛,藏在一堆鳥窩一樣亂糟糟髒兮兮的頭髮之後,灼亮得驚人。
見她醒了,他似乎全然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事,興奮莫名地扒着牢門朝她喊:“兄弟,你聞聞,是不是有肉味兒?酒,還有酒,聞到沒?”
雲微瀾眼睛一掃,自個兒牢房裏收拾得乾乾淨淨,再看一眼屋頂,瓦片安安穩穩地在該待的地方待着,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真正的“毀屍滅跡”。
這人是屬狗的吧?鼻子怎會這麼靈?
“沒聞到。”雲微瀾打了個哈欠,昨夜喫得相當滿意,這會還困着,再睡會兒。
“兄弟,你別睡啊。”摳鼻大漢疑惑地嗅來嗅去,就跟條到處找食的狗似的,“真的有味兒,哥沒騙你。”
“你不是說牢飯裏頭有油臊子?”雲微瀾被他吵得不耐煩,“你去你昨天吐的飯裏頭找找,應該是那裏散發出來的肉味兒。”
“……”大漢臉上的肌肉抽了抽,立即想起了不太好的記憶,一陣陣反胃。
世界總算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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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微瀾閉上眼睛。
“可是,兄弟,”有人還是不死心,等着反胃的感覺過去,又問,“可是酒味兒哪來的?哥哥我最愛喝酒,這些天可饞死我了,難道是想太多想出幻覺了?”
“嗯,不是幻覺。”雲微瀾給了他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真的?”大漢大喜,“酒在哪?”
雲微瀾隨手指了指他牢房的角落。
大漢一臉激動轉至迷茫,沒有啊。
“現在天熱,昨天吐的東西已經變餿了,你說的酒兒就是這個味兒,要是不信,你可以挖起來嚐嚐。”
“……嘔!”
這輩子他都不想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