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黎愕然轉頭，就對上一雙無辜又可憐的大眼睛，那撲閃撲閃的睫毛，似是能撩動她的心一般，讓她心頭也跟着一軟。
“你……”看着直接跪下了的君亦琛，沐黎直接被氣笑了，更是瞬間沒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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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走到另一邊，君亦琛便忙跟了過來。
沐黎皺眉，冷聲輕喝道：“你給我起來！”
君亦琛微一遲疑，匆匆起身，站的筆直，“娘子，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我將我的事，都告訴你，好不好？”
沐黎嘆了口氣：“我沒那麼多氣，你的事也不用告訴我，只是我不理解，就算有困難，哪怕是威脅生命，也不用這樣裝傻吧？”
“任由那些刁奴欺主，是人是鬼都能上來踩你一腳。”
“那種日子，你過得很舒服嗎？”
沐黎也清楚，自己的情況與君亦琛的情況會有不同，或許他只有這樣，才能換得一線生機。
可想想自己剛到王府時看到的，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好歹是個男人吧？
還是個王爺吧？
她不太能理解，到底是什麼事，能將他逼到要用裝傻來生存。
但凡你身份低一點，但凡你只是個普通人，她都沒那麼難以想通。
君亦琛囁嚅着脣，神情微黯，“娘子不想知道我的事，是不是還是想着離開我？”
說着，他話音一頓，靜靜地望着沐黎，沐黎也靜靜地回望着。
君亦琛的眼睛，很大，圓圓的，睫毛也很長，沐黎以前沒事的時候，還跟自己的比對過，自己的沒他的長。
而當初一眼吸引沐黎的，是他眼睛裏的清澈，與當時並未緩過神的她，還有記憶中的末世，形成了一個強烈且鮮明的對比。
每次君亦琛這般直勾勾的，眼眶微微泛紅，委屈的像一條被遺棄的狗狗。
哪怕他胡鬧，鬧脾氣，沐黎也都會盡最大的耐心去哄。
每當面對這樣的君亦琛，她總是沒辦法真的生氣，也沒辦法對他惡語相向。
可如今明明已經知道了他不傻，他的天真無辜都是裝的……
可沐黎依舊還是生不出氣，心頭縈繞着，只有淡淡的無奈，與對自己的無數次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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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嗎？
她好像，沒有想過離開這件事。
可是，接受嗎？
她能感覺到，自己並不反感留下。
可，就是說不上來，心裏有一處地方空空的，就好像……
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娘子，你只是覺得我可憐，並不是喜歡我，是嗎？”淚水在眼眶打轉，將掉不掉的掛在眼角。
君亦琛緩緩出聲，聲音很輕，仔細聽，似乎還能聽到一絲絲的顫音。
以沐黎的洞察力，自然能聽得出來，也能看得到，可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只是轉頭，迫使自己不再去看他的眼睛。
君亦琛見狀脣角綻開一抹苦笑，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自嘲，他緩緩垂下眼瞼，淚水順着鼻樑無聲滑落。
“如果你不喜歡我叫娘子，那我以後，便不叫了。”他微垂着頭，緩緩開口。
“我也知道，你對我好只是見我可憐，與男女之情無關。”
“可我還是想說，我喜歡你，沐黎……”他擡起頭，擡手擦去臉上的淚痕，輕輕笑開。
“我喜歡你，喜歡你無條件的護着我，喜歡你每日晨醒時，那一抹難得的柔夷。”
“喜歡每日夜間，你儘管很不舒服，很不習慣，也會任我抱着，不會輕易對我發脾氣。”
“喜歡，你就算再不耐煩，也會耐着性子哄我。”
“喜歡你在所有人面前，將我護在身後……”
他輕聲說着，哪怕沐黎不曾給他一個眼神，他也要堅持將話說完。
他怕，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沐黎，我從小到大，除了穆家與母后之外，所有人都對我避如蛇蠍。”
“我不是想欺騙你，我只是……”
“害怕，我怕你知道我不傻了，是不是就疏遠我了，不護着我了……”
他的語氣微微哽塞，視線猶如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落在沐黎身上，惶恐中夾雜着難受，整個人彷彿都被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淹沒。
“六歲之前，我不懂事，也不明白，同樣是皇子，爲什麼別人都不跟我玩？”
“甚至還要在背後嘲笑我，奚落我……”
“直到我慢慢長大，懂事，一個意外的機會下，我才知道，我這個皇子……”
“是假的。”
此話一出，沐黎微微一怔，，神情愕然，假的？
君亦琛看不到沐黎的表情，見她還坐着沒動，便自顧自的說着。
“我不是皇帝的兒子，很諷刺吧？”
“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倒是寧願……”
“自己真的是個傻子。”
君亦琛語氣中是滿滿的自嘲，可除了自嘲之外，他的語調卻沒有任何起伏，給沐黎一種……
他只是在跟自己講一個，關於他人的故事而已。
“如果我的調查不曾出錯，我的名字應該是：南宮景離。”
“南宮，是紫竹國的皇姓，我找穆爺爺問過，穆爺爺說，我娘當時在一個雪夜，救下了被刺客圍攻的母后。”
“我娘當時懷着我，而母后懷着太子，我不知道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穆爺爺說，皇后娘娘將我娘帶回了宮，藏在了後宮之中。”
“可後宮之中人多眼雜，想藏一個身懷六甲的人，又豈是那麼容易？”
“皇后的位置本就被人惦記，穆家常年在外，朝中丞相權重……”
說着，他頓了頓，發覺自己說遠了，無奈苦笑着轉了話頭。
“總之，不知道皇后與皇帝說了什麼，我最終以皇帝第七子的名義誕下。”
“聽穆爺爺說，我娘是難產死的，可皇后卻說，我娘身子一向很好，不至於會難產而亡。”
“雖然我娘體內一直帶着毒，可那毒，最後被我帶出來了……”
“皇后也問過太醫，太醫說我孃的情況，並不致死。”
“我也只是聽穆爺爺轉述的，並不知道這其中的真相，一切都得慢慢查。”
“可這要查，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又何其的難？”
“我因爲母后的緣故，終歸是免不了被有心人盯上，幾次死裏逃生之後，我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說。”
“七皇子這樣，還不如傻了呢，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命。”
“那時候，我八歲，這一裝，便是十二年。”
“這十二年裏，我根本就沒有時間與精力去調查當年的事，我只夠活着，然後苟延殘喘的，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你上次去的牙行，就是我的，還有……”
“君亦琛。”沐黎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他。
君亦琛被她突然的轉身嚇到，頓時語塞，忐忑不安的呆呆望着沐黎。
沐黎輕輕擡手，落在他眉宇輕輕點了點，視線牢牢鎖住那雙忐忑不安的眼睛，脣角緩緩綻開一抹淺淺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