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楓點點頭,笑起來像只得了便宜的小狐狸,“那就好。白小姐還是趕緊收拾收拾妝面,否則就沒法見人了。我呢,去前院湊湊熱鬧。”
言罷,少女腳尖一轉,向外走去。
這人的背影怎如此單薄,白清風緊了緊攥着身上外袍的手指,她認識的女子,無一不在乎形象外貌的,孟聽楓卻這般隨意地將自己的衣裳脫給了她,爲她遮蓋難堪。
若非孟聽楓一身素白,穿了幾層衣裙,否則看起來也頗爲奇怪,免不了有心人議論她衣衫不整。
鼻尖清香隨風拂過,眉間鬱結赫然鬆開,白清風吩咐道:“去馬車裏拿一套我的衣裳給孟二小姐,攔住她,讓她穿好了再出去。
說完,又轉過身去悄聲嘀咕道:“她那般稀裏糊塗地走出去,怕是要讓人笑話……”
兩個婢女訝異地互相對視一眼,應聲後一路小跑着去攔孟聽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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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楓被白清風的婢女攔着,拽着扯着去了寧府內的廂房更衣,換好衣裳之後,才走到了前院。
遠遠就瞧見寧韻皺着眉頭,似是不快,但卻沒有大喊大叫。孟聽楓眉梢輕挑,這明顯不是寧韻的做派,除非來人是她惹不起的人。
再往前走,孟聽楓一眼就認出了那兩道熟悉的身影,還當真是寧韻惹不起的人,也難怪她如此忍氣吞聲。
“……羽鴻?”
站在門外的二人聞聲都轉過頭來,孟羽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寧韻瞧見她,沒好氣地說道:“孟二小姐,你們一家人還真是走到哪,哪裏就變得熱鬧啊。”她環視了一圈,被押在地上的三個瑟瑟發抖的乞丐,站在門外的時璟和孟羽鴻,以及這兩人身後跟着的一串下人。
孟聽楓和時璟對視了一眼,只覺此事不簡單。她笑了笑:“寧小姐,實在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她竟然同自己道歉了,寧韻有些意外,也不好在這下了孟聽楓的面子,將人交給時璟之後,帶着家丁離開了。
寧韻一走,孟聽楓才湊上前去,看了眼時璟,道:“你……”
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這二人在她的印象之中,向來都是水火不容,今日卻站在了一起,看起來,似乎還有着同一個目的。
孟聽楓語塞,孟羽鴻也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透露出的眼神時不時帶着一絲愧疚。
還是時璟開了口:“都別在這呆站着了,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吧。”
三個乞丐被時璟帶來的人押上後邊的馬車,孟聽楓眼尖地發現涼九不在,便問了一句,結果時璟涼颼颼地瞥她一眼,並不作答。孟聽楓悻悻然閉了嘴,三人一同坐上馬車,前往時府。
這是孟聽楓第二次乘坐時璟的馬車,那股熟悉的沉香味道縈繞鼻尖,竟讓她有些恍惚。
孟羽鴻看了她好幾眼,見她神情恍然,開口說道:“姐姐,你今日怎會在寧府?”
“我……陪着白小姐來參加詩會。”
時璟略帶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顯然是沒想到白清風竟會帶着孟聽楓一同來參加寧韻的詩會,上一次這二人見面,白清風都哭喊着要他給個說法。
他不理解孟聽楓和白清風爲何會湊到一起,孟聽楓也十分不解面前二人怎會同時出現,便開口問道:“今日,是爲了羽鴻被拐走一事來的?”
“嗯。”
孟羽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發問道:“姐姐,我從未見過你穿着顏色如此豔麗的衣裳,穿在你身上,襯得你,好,好好看……”少年不學無術,此時除了一句“好看”,再也說不出旁的話來。
孟聽楓一怔,“這是,白小姐拿給我的衣服。今日……在寧府裏,發生了些事情。”
聞言,孟羽鴻一急,抓着她的胳膊上下端看一番,問孟聽楓有沒有受傷。
時璟在一邊,孟聽楓不願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以他的聰明才智,怎能聽不出來是白清風想要加害於她?
見她話語間遮掩,時璟側過頭去,閉目養神,二人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說話聲。
只不過,他雖是閉着眼睛,下頜卻始終緊繃。
三人到了時府之後,下人將乞丐押上來,跪在三人面前。
孟羽鴻走上前踹了其中一人的膝蓋,咬牙切齒道:“跑?小爺我讓你跑了嗎?不過就是要問你們一點話,使勁跑個什麼勁?”
那乞丐跪在兩個同伴之間,喫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膝蓋,“我,我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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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怕什麼?”孟聽楓說道,“你們放心,我們不是來取你們性命的,只是問些話罷了。”
那乞丐顫巍巍地擡起頭來,知道現在誰也跑不掉了,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要取他們性命的樣子,便開口說道:
“我們幾人常在一條街上乞討,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兄弟。
“但,我們原先是四個人,還有一個兄弟,我們都叫他柴子。柴子是我們四人中年紀最小的,心思也多,我們常常誇他聰明……”
他要聽的可不是這些陳年往事的廢話,時璟冷下臉色:“說重點。”
乞丐躬下身子,飛快地道:“可就在前些日子,他喜滋滋地從街尾乞討回來,說自己接了單大生意,很快就能帶着我們住上好房子了。
“我們只當他是在吹牛,誰知他說的是真的……”
他嚥了下口水,身前驚恐萬狀,繼續道:“那一日,柴子只說自己要去辦事了,叫我們今日不用乞討,等着他回來後去鴻雁樓喫大餐。
“我們沒放在心上,還是照常去街上乞討了。可直到黃昏,天色都黑了,他也沒回橋洞底下。
“不過柴子這人聰明,還會寫字,每日都捧着個小本子用火棍在上邊寫字,我們不識字,便捧着那本子去尋人,才知道上邊寫了柴子那天要去的地方。
“我們三個人連忙去尋,找了好久都沒有痕跡,只在牆角處撿到柴子最喜歡捆在腰間的一串小石頭……他曾說,現在捆在腰上的是石頭,往後說不定就捆上銀子了。還說,他要是有錢了,就大搖大擺地把銀子捆在腰間……”
屋內響起一片低低的啜泣聲。
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傷心之意,時璟卻冷淡地繼續問道:“你們只撿到他的隨身之物,可沒見到他人,何故如此害怕?”
原先他並不想插手此事,只是在調查黑市根基之時,發現其中的一樁案子牽扯到了孟家,這纔去府衙一問。從黑市抓捕到的中間人只說那日來找她的人是一個乞丐,時璟順藤摸瓜,這才帶上了衝動的孟羽鴻一起調查。
那乞丐渾身一抖,眼淚隨着顫抖灑落在地,“因爲,因爲柴子的本子上寫着,他若是沒回來,叫我們別去尋他,也不要再去那條街乞討了……他這麼聰明,既然寫在本子上,就說明他知道自己可能,可能會被殺掉……
“他怎麼這麼傻,之前夜晚閒聊,我們說要是能住上大宅院就好了,明明是玩笑話……他知道有危險,還是去了。”
話語間的悲傷幾乎將他整個人掩埋,他難以自抑地捂住臉頰。
沉默半晌,孟聽楓緊縮的眉頭才緩緩舒展,若是柴子真如他們口中所說的這麼聰明,定然不會只寫下這些,那被撿到的石頭鏈子,多半也是他留下的線索。
她冷靜下來,“那本子如今在哪?”
乞丐們面面相覷,隨後才答道:“被我們藏起來了,我們想着,若是有一日遇到官差發現柴子遭遇不測,來調查之時,說不定那本子可以幫上忙。
“……幾位可是官老爺?”
孟聽楓皎然一笑,“放心吧,坐在你面前的,可是青天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