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今日放榜，天還沒亮楚玉寧就趕來到了建安城。
是第一個來貢院看榜的人。
他蹲在距離貼榜最近的院牆外，一直等着。
等了足足兩個時辰，雙腿痠麻不已，纔看見穿着官袍的人從貢院出來。
他激動地站起身，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被紅紙密封着的一卷長軸。
楚玉寧在心中不停地祈禱，那捲長軸上能有他的名字。
祈禱完，他又不屑地抿了抿脣。
以他的才華，肯定能考上的。他可是紫雲書院最優秀的學子！
就算被逐出了紫雲書院，也不能否認他的優秀！
就算這半年沒有名師教導，他靠自學，也一定可以考上的！
這幾個月，他住在趙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十二個時辰，他就能看十個時辰的書。
他這麼刻苦，這麼努力，一定會考上的！
楚暗自在心中給自己打氣。
可越是打氣，他就越是莫名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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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他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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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紫雲書院最優秀的學子，是楚家村唯一有希望的人，趙家爲了供養他買筆墨紙硯，把王金珠和王明珠扣在趙家榨取銀錢……
要是考不上，他以後還有什麼底氣面對這些人？
所以他必須得考上！
楚玉寧心中思緒萬千，背後彷彿有千斤重石壓着他的肩膀，讓他喘不上氣，難以呼吸。
“放榜啦！放榜啦！”
圍在貢院大門外的人激動地喊道。
楚玉寧猛地擡起頭，便看見中舉名單已經被粘貼在牆上了。
他忙伸長脖子去看，但身後的人全都涌了上來，將他撞到牆上。
楚玉寧費了好大勁才重新站直，他踮着腳尖，仰着頭，費力地去看榜單上的人名。
一甲
鶴椿生、柳雲楊、秦之瑾
解元、會元、貢生……竟都不是他！
楚玉寧面色微凝，垂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他明明才華橫溢，還做過夢，夢見自己會三元及第高中狀元，那個夢那麼真，爲什麼前三名裏沒有他的名字？
爲什麼解元不是他？
爲什麼？
楚玉寧深吸一口氣，一甲沒有他，還有二甲，二甲肯定有他。
不是解元又如何？
只要二甲裏有他，他就是算是中了舉，中了舉他就能參加明年的春闈，到時候，他一定會一舉奪魁！
楚玉寧找回信心，目光從二甲下面的名字一路往下看，看着看着，楚玉寧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更加難堪。
二甲十八人，竟然也沒有他的名字！
“我中了！第十六名是我！”
“恭賀陳兄！恭賀陳兄！”
“同喜同喜！”
人羣中不時冒出歡欣鼓舞的聲音，楚玉寧聽在心中，無比惱火。
他不信他中不了舉！
這名單裏一定有他楚玉寧的名字！
楚玉寧沉着臉，一把將擋在自己面前的人扒拉開，然後擠到最前面去看榜單。
這次，他順着最後一名往前看，一眼就看見了他的名字。
在倒數第二個！
怎麼會？他怎麼會是倒數？
楚玉寧難以接受這個名次，氣得渾身血液倒流。
可下一秒，他忽然哈哈大笑：“倒數第二名又如何？我坐在廁號發揮失常了而已！還不是照樣考中了！”
“哈哈哈！我考中了！我考中了！從今以後我就是舉人大老爺了！我中舉了！阿爹阿孃，你們的在天之靈看見了嗎？我是舉人了！”
“哈哈哈哈哈！我是舉人了！”
楚玉寧仰天大笑，眼眶赤紅，濃濃的不甘和歡喜，刺激着他的大腦，讓他頭昏腦漲，不知悲喜。
以至於楚玉寧笑着笑着又突然開始嚎啕大哭，可他還沒哭兩聲，口中突然嘔出白沫。
他眼睛一瞪，腿一伸，突然就栽倒在地，沒有任何預料地倒在地上。
一旁的人看見這一幕，嚇得四散躲開。
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暈倒了！”
楚玉寧躺在地上，瞪着雙眸，一動不動地望着人羣，口水混着白沫自他嘴角流下，看起來分外駭人。
“這……這是中風之相，這位兄臺竟然如此沉不住氣，只是中了舉人而已，離能當官還有十萬八千里呢！至於激動成這樣嗎？”
“快，快，得快點請大夫來醫治他，不然要出人命！”
“我是大夫！”
一道乾淨利落的女聲自衆人身後響起。
站在人羣外的沈芫舉起手，聲音雖不大，但卻擲地有聲。
原本擁擠的人羣頓時讓出一條通道。
沈芫帶着甜甜穿過人羣，走到楚玉寧身旁。
看着楚玉寧口吐白沫身體一抽一抽的模樣，沈芫沒有任何猶豫地蹲下身，將隨身攜帶的針袋掏出來攤在地上。
甜甜見狀，配合地點燃火摺子。
沈芫神情沉靜，她擡手娩起楚玉寧的衣袖，順便將他衣袖的一角塞進楚玉寧的嘴裏，撐開牙關。
然後拿起銀針，在他的百會、風池、合谷、曲池、足三裏、陽陵泉、太沖分別刺下一針。
楚玉寧的眼珠轉了轉，他望着沈芫，又驚又喜。
沈芫卻並未理會楚玉寧的視線，施完針後，她便起身退到一旁。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楚玉寧不受控制的身體漸漸緩和過來，四肢可以動彈了。
他撐着手肘，想要從地上坐起來，但因爲身上還扎着針，他又不敢隨便亂動，只能把目光投向沈芫。
沈芫從懷中掏出一個裝着白酒的小瓷瓶，蹲下身，把楚玉寧身上的銀針全都取下來塞進小瓷瓶裏。
楚玉寧這才動了動身體。
見他不僅止住了口水，身體也能動了，圍觀的人驚道：“這位姑娘看着年紀輕輕，沒想到醫術如此高超！僅僅幾針，就把人給治好了！”
“這不是平價藥鋪的沈姑娘嗎？我認得她！別看人家是個小姑娘，人家的醫術很厲害的，去年我得了風寒，去她鋪子買了三包藥就喝好了！”
“是沈姑娘啊！沈姑娘不僅醫術高超，還特別有善心！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啊！”
對於這些誇讚，沈芫從善如流。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楚玉寧道：“你肝氣不足，不宜大喜大悲，不然情緒一激動，就會變成這樣，面臨生命危險！”
說罷，她又擡眸望了眼貼在牆上的榜單。
目光在楚玉寧三個字上頓了頓。
隨即勾脣一笑，聲音充滿嘲諷：“倒數第二名，勉勉強強考中的舉人，也值得高興到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