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時梓露眼底流露出的淡淡哀傷和希望，孟聽楓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若是時璟站在她面前，向她訴說這些辛勞，或許，她不會有多大的感觸。
可時梓露是距離時璟最近的親人，自然將他的辛苦看在眼裏，即便是訴諸於口，也難以將時璟全部的努力說出來，還有的，隱在角落，叫人看不真切。
“小姐……”曲夢低聲喚着她，似乎是不忍見她如此失神。
孟聽楓恍然回過神來，正準備艱難地開口，卻見不遠處的時梓露面上露出笑容，對着她說道：“聽楓，抱歉，方纔是我失態了。”
她笑得純粹，還帶了幾分釋然。
“我想了想，若是我，不喜歡一個人，那便是不喜歡了。
“即便他做再多的努力，或是不顧我的意願，做了些什麼，我恐怕也難以多看他一眼。
“因此，聽楓，你的心意，也合該你自己做主。”
終了，時梓露又笑着道：“無論如何，你都會是我最好的朋友。”
少女消失在拐角之後。
朔風吹過，掀起孟聽楓垂於身後的青絲一角。
她怔愣地看着時梓露消失的方向，似乎是被風迷了眼，眼角隱隱有些溼潤。
曲夢扶住她的手，試圖傳遞一些暖意，“小姐，我們去見時大人吧。”
無論自家小姐做的是對是錯，曲夢都希望，孟聽楓是開心的，不該爲此傷神。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她明白。
孟聽楓站在原地吹了會兒風，點點頭，扶着曲夢的手臂轉過身去。
沿着長廊走了幾步，卻在長廊拐角的地方，發現了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
正是時璟。
二人視線相撞。
孟聽楓一愣，“……時大人？”
收回視線，時璟垂下眼睫，不鹹不淡地點點頭。
“我原意是想來找回舍妹，不想碰巧遇到了孟二小姐。”
語氣是恰到好處的疏離。
孟聽楓看向他的眼眸之中，好似也瞧不出往日那些晦暗的情意。
只不過，碰巧？
時璟的眼前，猝不及防地出現一只白皙的小手，輕輕碰觸了一下他的手背，轉瞬又很快鬆開。
他猛地擡起頭來，瞳孔微微收縮，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好似因爲這一下蜻蜓點水，而泛起陣陣漣漪。
鳳眸中的情緒像一陣風，來的時候突如其來，不一會兒便盡數散去。
他又變成了那個冷心冷情的宰相，甚至刻意向後挪了一步，冷靜自持地維持着疏離。
孟聽楓看了他一眼，“你其實早就在這了。
“方纔的話，你都聽見了？”
在觸到時璟手背的那一刻，感受到的涼意，已然戳穿了他脆弱的謊言。
“……是。”時璟聲音嘶啞。
一想到方纔時璟站在這，聽着時梓露向她發問，心中不知有多忐忑多期待她的回答吧。
是她的錯，孟聽楓嘆息道：“之前我總覺得有愧於你，我不知該怎麼說……我本就是這麼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少女擡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她本就自私自利，爲了達到目的，可以利用任何人的善意和好感。
孟聽楓咬了咬牙，不躲不避地看着時璟，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能夠看清她的本質。
可時璟不發一言，眼底淡淡的哀傷又浮了上來。
孟聽楓知道這還不夠，便道：“從始至終，從我們相遇開始，從我知道你是誰之後，我就一直在利用你。
“時至今日，我依然還在利用你的心意。
“你應當氣惱，應當憎恨，應當，應當……與我再不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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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楓深深呼出一口氣，難以自已地落下淚來。
方纔時梓露的話語，以及那期待的眸光，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
她自知無法迴應時璟這般沉重的心意，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便一直疏遠，一直逃避。
可結果卻是她難以控制的，時璟深陷其中，她遭到良心的反噬。
少女抽噎着，淚珠如珍珠般簌簌滾落。
身前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別哭。”以及，“我知道。”
孟聽楓一怔，擡起頭來，隔着一層朦朧的淚霧看着他。
這好似是時璟頭一次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好似冰雪消融，春風拂面。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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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自己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你我既有緣無份，我理應不再強求。”
他笑了笑，眸間有一絲苦澀，“我已盡力不去強求。無論你想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但只求，你別再躲着我，別再疏遠我。”
他還是希望，能夠時常看見她的笑顏如花，她耍小聰明時的靈動多變。
這一番話，說得孟聽楓一怔，就連身後的曲夢亦是心尖一顫，大爲震驚。
饒是誰，都難以相信，權力滔天的時大人會有一天，爲了心上人，做到這個地步。
孟聽楓沉默一瞬，答道：“若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會做到。”
她本以爲，既然自己無意，便不該總出現在時璟面前。
但時璟卻提出了相反的意見。
時璟展開笑意，“好。”隨後又道：“你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接過曲夢遞來的繡帕，孟聽楓低頭拭去面上殘存的淚水，正色道：“是爲了孟瀾。”
她如此直白，時璟不再隱瞞，將孟瀾所想告訴了她，只是並未告知孟聽楓，究竟要做些什麼。
畢竟，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明日一早的大殿之上，便由孟瀾的性命來換取保全孟家的希望。
聽罷，孟聽楓不由得蹙起眉頭，“你不該答應他。”
她本就不在乎孟家的存在，哪怕是孟家覆滅，她也自有脫身之法。
若是楊雪怡之事，當真引起聖怒，連累了整個孟家，那亦是情有可原。或者說，罪有應得。
時璟看着她滿不在乎的神情，捏緊了手心，並未解釋，只是冷淡地下了逐客令：“此事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
“是我與孟瀾之間的交易，與你無關，你更不必多想。”
她自然知道也相信時璟的手段，正因如此，她才清楚地知道，無論孟瀾想做什麼，時璟一定能夠助他完成。
於是，孟聽楓磨了磨牙，“可我並不想楊雪怡因此得到從輕處理，也不在乎孟家的死活。”
她話說得直白，時璟卻不再回答，轉身便走。
“你該回去了。”
孟聽楓還想追上去，卻被涼九攔下。
只能幽幽嘆息一聲，此事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聽見腳步聲遠去，時璟才轉過身來，看着那道倩影，有些出神。
就算孟聽楓不在乎，可他在乎。
哪怕是會讓她受到任何小責罰的事情，他都不允許出現。
這便是他幫助孟瀾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