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清脆疑惑的女聲從庭院傳來,謝歡瞬間警惕,眼眸水光中浸着殺意,他揮手將燭光一熄。
庭院裏,沈桑寧眼看着明亮的臥房變黑,彷彿剛纔的明亮只是錯覺。
但怎麼可能呢,她又不是眼瞎。
在這個家中,會來母親臥房惦念的人,除了她,便只有外祖母。
外祖母不會突然熄燈,這是賊的做法。
不對,賊不會點燈,何況母親房中也沒什麼好偷的。
沈桑寧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剛纔在房頂上看星星的雲叔,雲叔沒有記憶,也不該出現在此,可她的直覺,卻告訴她未必。
於是帶着疾風朝房中踏步而去。
房中一片漆黑,沈桑寧親自點燈,感受到燈罩的餘溫。
燈火照亮四壁,她環顧一圈,沒有人。
真沒人。
正古怪時,一滴水落在了她額頭,順着眼角流了下去。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漏雨了,只是外頭沒有下雨。
沈桑寧擡頭,正好瞧見往樑上躲的衣角。
只這一瞬間,她推翻了先前所有的前提與結論。
沒有人說雲叔恢復了記憶,便都當他沒有恢復,可除了他自己,又有誰能知道他是否恢復?
“少夫人。”疾風開口。
被她打斷,“你先出去。”
疾風猶豫一瞬,領命出去,將房門關上守在門外。
沈桑寧朝就近的梳妝檯上看去,上面放着一本書籍,那本不該放在梳妝檯上的。
她將書籍翻到有摺痕的那頁,看着兔頭的做法,她忽然笑了,彷彿自言自語地開口,“我記事起,阿孃是不用下廚的,但她有時候會私下給我做兔頭喫。”
“我娘做的兔頭,可好吃了。”
“剛開始我不愛喫的,兔兔那麼可愛,總覺得怪怪的,嚐了之後才知這般美味。”
“我總覺得,我娘對兔頭有些執念,像是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你知道嗎?”
語畢,她轉身,看着悄無聲息落在她身後的男人。
他沒有戴面具,面上是一片冷漠,根本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也沒有要答話的意思。
沈桑寧重複又問一遍,“雲叔,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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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你想問什麼?”
“我想問,”沈桑寧指指太陽穴,“你想起來了,爲何不告訴我們。”
他移開眼,冷漠道:“沒有。”
還否認呢,她可不傻,“若沒有記起來,你爲何會尋來我孃的房間?”
“隨意散步。”他道。
“哦,”沈桑寧漫不經心點頭,將翻開的書頁對準他的臉,給他看,“這個也是隨便能掉的?”
大雞腿的圖片上,赫然是一滴還未乾涸的水漬。
沈桑寧見他面上一僵,收回手,顧自道:“或許是昨天漏雨了,天氣不好,到現在沒幹呢。”
謝歡聽她一本正經地“陰陽怪氣”,皺起眉,朝她逼近一步,“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沈桑寧低嘆一聲,低頭解開腰間玉墜,“這玉墜是我孃的心上人贈予她的,她一直保留,之前您看這玉墜總是覺得眼熟,我又從外祖母口中得知,十八年前微生家將我孃的心上人害的失憶,我就確認您是我孃的心上人。”
“只是我以爲您沒有恢復記憶,有些話不知該如何跟您解釋,現在您恢復了記憶,這玉墜還是物歸原主吧。”
她提着玉墜,遞過去。
謝歡直直地看着保存得無暇的玉墜,眉心舒緩,先前他一直問她討要查看之物,這次他沒有接。
“你先收着。”
他平靜道。
沈桑寧挑眉,不明白,“您不要啦?”
謝歡無語,“讓你先收着,不是送你,此物是我傳家之物,你最好不要隨身攜帶,若是弄丟了——”
感覺他越說越嚴重,沈桑寧朝前遞了遞,“那你收回去,就不怕丟了。”
他仍是不收,言簡意賅,“我還有要事辦,不便帶在身上。”
“哦,原來是請我幫忙保存,那還威脅我。”她低頭,沒再將玉墜掛在腰上,而是放進了荷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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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歡再次皺眉,卻沒有糾正什麼,等她將玉墜收好,欲言又止道:“你娘她……瘦嗎?”
瘦啊,沈桑寧點頭。
自記事以來,阿孃就沒有胖過。
雲叔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疑惑時,瞅見雲叔低落的表情,恍然明白了其意。
看來,當年與雲叔相識相知的阿孃,並沒有她記憶力那麼纖瘦。
謝歡低下頭,一聲冷笑中透着苦澀,低聲呢喃道:“我就知道。”
他忽然又擡起頭,眼神毫無溫度,“你這些時日對我的態度,就是因爲知曉了往事?”
沈桑寧抿抿嘴,複雜的神情中帶着愧疚,但又不止是愧疚,她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我知道微生家對不住你,用什麼彌補都顯得蒼白,但是,我真的想盡力彌補,不僅是因爲愧對,也是因爲我娘。”
只聽雲叔再次發出冷嗤,他反問,“彌補?”
他的聲音中沒有憤怒,帶着平淡的諷刺,“你彌補不了我,也彌補不了你娘,還有,這本也不該是你出面彌補。”
“所以,往後不用費盡心思,你我之間,不必有所牽扯。”
沈桑寧愣愣地,摸了摸荷包,可是剛纔雲叔還把玉墜交給她保管啊!
謝歡瞧見她的小動作,義正言辭地糾正,“玉墜是交給你孃的,現在暫由你保管,我說的牽扯是情感,你我之間只能有兩種關係,要麼,是父女,要麼,是仇人。”
顯然,不會是父女。
“可我爲何要跟你做仇人?”沈桑寧反駁。
就算拋開他與孃親的關係不談,他也還是雲昭的義父啊!
謝歡沉默片刻,幽幽道:“因爲,我一定會殺了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