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陳肆他爸的祭日,就在他生日的第二天,所以自從他爸去世,他從來不過生日。
只會在每年的今天,跟他媽一起,到南山墓園看望他爸。
今年,他媽也死了。
看望的人從兩個,變成了一個。
墓碑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他將兩個墓打掃乾淨,又用手帕,一點點將墓碑上的照片擦拭乾淨。
夫妻倆笑容純粹,被定格在依然年輕的時候。
陳肆隨意地坐在墓前,盯着兩人看了會兒。
忽地扯脣,自嘲地跟那女人閒聊:“託您的福,我對她真恨不起來了。”
女人笑得溫柔,永不褪色,彷彿他做出什麼決定,她都會支持。
“陳肆?”
這時,忽然一個女人抱着花走過來,神情有些複雜的看着他。
陳肆眼皮都沒擡,不冷不淡地瞥了眼。
來人是他媽的塑料朋友趙藝馨,當初沒事兒就慫恿他媽答應那個男人,他一向不怎麼喜歡。
趙藝馨看他一眼,忽地冷哼,以長輩的姿態尖聲質問:“你如今認仇人當姐姐,還有什麼臉來看他們?”
“你知不知道,你媽當初都是爲了你!要不是芝芝得了癌症放不下你,怕你被他們弄死,又怎麼會……”
陳肆倏地擡眼,趙藝馨似乎也意識到說錯話,恰到好處及時打住。
陳肆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壓着嗓音逼問:“你什麼意思?”
他個子很高,站在女人面前,黑漆漆的視線壓下來,極有威迫感。
趙藝馨竟有些懼,隨後又反應過來,憑什麼要怕一個小輩?
她端着長輩的架子,冷聲訓道:“別忘了你爸是怎麼死的!如今你媽又被宋聞禮的老婆撞死,你就該爲他們報仇!”
越說,她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正好他們女兒犯蠢將你接回去,你就該好好利用這機會,把宋氏搶過來,讓那小踐人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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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陳肆的情緒突然毫無預兆地爆發起來,衝她陰鬱嘲諷:“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麼勸的我媽?你倒是想當小三,可惜宋聞禮看不上啊!”
“你!目無尊長!”趙藝馨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隨後惱羞成怒:“那你呢?說不定當初宋聞禮就是故意害死你爸,再強佔你媽!”
當初宋聞禮找上陳芝芝,她的確嫉妒她命好,死過老公,還能被有這樣的男人對她念念不忘。
“你倒好,現在還真給人當起了兒子!連罵一句那小踐人都不讓了!”
“哈,你不會真是你媽跟宋聞禮……”
“滾!!!”陳肆臉色陰沉到了極點,歇斯底里打斷她。
此刻他這模樣實在可怕,趙藝馨心裏犯怵。
她自知失言,也不敢再招惹,冷着臉將花束扔到墓前,一步三回頭地迅速離開。
趙藝馨前腳剛走,突然呼啦一聲,天空沒由來下起雨。
陳肆滿腦子都是,趙藝馨那句“要不是她得了癌症”。
他砰地跪到地上,血絲爬滿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要不是她得了癌症放心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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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要不是……
總算知道,他總算知道了……陳肆渾身很快被大雨打溼。
他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一陣一陣,就像某種獸類的悲鳴。
一切恨意,彷彿成了一個笑話。
連成線的雨珠,像重重疊疊的珠簾,阻擋了陳肆的視線。
眼前這對年輕夫妻的照片,影影綽綽,合成了另外一張臉。
“昭昭……”
陳肆靠在病牀上,直勾勾地盯住宋昭,充滿着莫大的執拗、瘋狂。
“阿肆,不要恨,好好地活下去……”
“你就是聞禮的兒子,跟那個孩子一起,互相照顧,好好活下去……”
那深黑濃郁的雙眸,好似暗不見光的森林,藏着隱祕的野獸,危險地盯着屬於他的獵物。
他的父母,都是因她的父母而死,那就把她自己,賠給他。
宋昭一愣,陳肆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她,還是第一次叫得這麼親近。
但配着他這副狼崽子的模樣,沒由來就覺得,挺奇怪的。
她眼尾往後一掃,衝那名男傭人冷冷道:“滾出去!”
“是、是,大小姐。”男傭人如蒙大赦,捂着臉就往外逃。
“等等!”宋昭突然叫住他,正眼都沒給,“我去找管家領完工資,滾出宋家!”
從將陳肆接回宋家開始,他的身份就是他宋昭的親弟弟。
她的打和罵都是教育,別人敢欺他一分,那都是在打她的臉!
傭人一瞬間晴天霹靂,臉色蒼白,在宋家工作,是所有豪門中待遇最好的,而且宋家的主人對傭人都很寬厚、和善。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圈子裏,凡事被主人趕出去的傭人,都會在所有豪門管家那裏記上名號,以後沒人會再用他。
傭人失魂落魄離開後,宋昭回頭,拍了下陳肆腦袋,冷哼:“昭昭什麼昭昭,沒大沒小,叫姐姐!”
說來這事兒也賴她,因爲她對陳肆的態度非打即罵。
宋家不少傭人看不出其中門道,就真以爲,她將他接回來是用來撒氣的。
所以,一個最普通的傭人,也敢明目張膽地對他冷嘲熱諷。
想到這裏,宋昭緩了緩神情,用手背探了探陳肆的額頭:“退燒了沒?”
摸起來,還是很燙,她收回手,掃過牀頭傭人放下的粥,正準備伸手。
下一秒,陳肆毫無預兆抓住她手臂,驀地用力,將她拽到懷裏。
宋昭咬牙:“陳肆!”
抱上癮了是吧?
陳肆緊緊將她桎梏在懷裏,嗓音陰鬱隱忍:“宋昭,是你非要將我綁到宋家……”
他幾乎有些狠戾地開口:“以後,你都別想甩開我!”
這輩子都別想!
這話聽起來兇狠,就像孤狼對自己唯一獵物的濃烈佔有欲。
但看似威脅,卻能從發顫的聲線中,聽出其中幾不可察的祈求。
宋昭眸光微動,半晌,嘆了口氣。
她撫慰地拍拍他的背,笑問:“陳肆,你在撒嬌嗎?”
到宋家這麼久,就是剛出事那幾天,這小子也沒像現在這樣脆弱過。
南山墓園……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才能給他這麼大刺激。
倏地,她及時打住,宋昭,不能再好奇了。
他是你的弟弟,你只需要將他教育成獨當一面的男人就好了。
就這樣抱了很久,宋昭都快納悶了。
她在陳肆背上用力拍了一掌:“夠了啊,一個大男人,這麼久還沒好?”
陳肆頓了頓,才緩緩鬆開手臂。
本就不怎麼自在的宋昭,迅速起身,活動了下快酸掉的肩頸。
視線無意間往下,對上陳肆那雙幽幽的眸子。
依然直直望她,跟剛剛不同的是,此刻他的眼珠好似被水浸溼過。
看着她的樣子,就像只被人遺棄的小狗。
宋昭樂了,看着他:“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
轉身想去倒杯水喝,陳肆眼神黏在她身上,跟着她動作轉。
見她轉身,當即開口:“你要去哪兒?”
宋昭回頭,“嘖”了聲:“我就想喝口水,從公司到這兒,還一口水沒喝呢。”
邊說,邊輕車熟路找到智能飲水機,這裏是宋氏的醫院,VIP病房,她瞭解得很。
喝完水回來,宋昭看了眼牀頭的瘦肉粥,“你不喫?要不要喫點別的?”
陳肆擡了擡右手,彷彿她問了句廢話:“我不是左撇子。”
宋昭順着他的動作看去,少年寬大的手背,扎着針,貼着醫療紗布,骨節修長的五指隨意曲着。
許是點滴太涼,讓他本就挺骨感的手,略微泛青,越發有種硬金屬的冷感。
她的目光沒由來多停留了會兒,隨後嗤笑:“想讓我喂,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