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羽鴻如同被澆了滿頭的冷水，渾身上下徹底冷了下來，此刻吹過來的涼風都叫他忍不住有些發抖。
利用？
他還在這感念姐弟溫情，姐姐卻說要利用他？
對上孟羽鴻不解的眼神，孟聽楓定定地重複道：
“你沒聽錯，是利用。”
孟羽鴻眼神一黯，只覺方纔的溫暖在頃刻之間就化作了虛幻的泡影，短暫得叫他分不清究竟是否存在過。
脣邊漾開一個苦澀的弧度：
“姐姐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孟聽楓緩緩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半彎下腰，像撫摸小狗一般溫柔地撫摸着孟羽鴻的頭頂，“你手中可有銀錢？”
孟羽鴻一愣，隨即便摸索起身上來，將全身上下帶着的銀錢和珠寶都一股腦地掏出來，堆在石桌之上。
孟聽楓瞧了瞧，從裏邊挑出幾樣，問道：
“能否將這些借與我？”
孟羽鴻連忙擺手，“姐姐若是想要，儘管拿去就好了。”
話罷，他眼神中又浮現出幾縷不解，只是借錢的話，算得上哪門子利用？
眼見孟羽鴻同意了，孟聽楓將其他的財寶都放回他懷裏，再將自己挑選出來的那幾樣拿出來：
“這些，我想請你在明日銀霜被髮賣出府之時，交給她。”
竟是要給銀霜，孟羽鴻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板着臉道：
“不行！憑什麼給她！今日就是她想害的你啊，姐姐！”
眼神中頗有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孟聽楓壓下心中的笑，面上好言好語地勸慰他：
“銀霜畢竟是府中的老人了，又跟在姐姐身邊多年，哪怕姐姐面上沒有表露出傷心，心底總歸是難過的。
“無論銀霜會被什麼樣的主子買去，但大抵是比不過待在孟府裏的。
“你與她相識多年，此次雪中送炭，也是全了她曾經照料你的恩意。
“往後如何，你我都不必再管，也不必再看了。”
聞言，孟羽鴻低下頭思索了一番，雖然在他心中，已經對這主僕二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但姐姐終究是太過於善良了，纔會三番兩次的被人陷害。
姐姐口頭上雖說是利用他，卻還是這般好言好語的與他商量。
半晌後，孟羽鴻頗有些不情不願地答道：
“那好吧，姐姐交代給我的事情，我會去辦好的。”
孟聽楓揚起笑容，溫柔如水。
她這一笑，將孟羽鴻心中陰霾驅散大半，卻也還是有些不滿，嘀咕了一句：
“姐姐往後還是要多加小心，別再如此良善任人欺了。”
孟聽楓眸光一閃，笑着應道：“好，姐姐知道了，一定會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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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便坐了下來望着天上皎潔的明月。
清風拂過，孟羽鴻瞧着她水亮的眼眸，輕輕嘆了口氣。
正如父親所說，往日是他們識人不清，纔會使得姐姐吃盡苦頭。如今，是時候到了彌補她、護着她的時候了。
既然姐姐心思良善，總會落入陷阱，那往後便由他來保護她！
他暗自握緊了手中用絲綢包起來的幾樣玉佩珠寶，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明日他不僅是要去送東西，更要看清楚銀霜發賣到哪一戶人家，可千萬不能再叫這樣間詐的人想辦法回到孟府中來。
想清楚了，他便一同擡起頭看着天上的月亮，笑道：
“原來與姐姐賞月是這般的愜意感覺，往後我還要來幽蘭苑，多陪着姐姐！”
孟聽楓專注地仰着腦袋，沒有看他，輕柔的聲音飄來，“你想來，隨時都可以來。”
“好！”
逐月嬤嬤剛端着點心走進來，便迎面撞見了要離開的孟羽鴻，她訝異地叫了一聲，“小公子，不用些點心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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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鴻甚是愉悅地回頭瞧了一眼她盤子裏端着的幾樣糕點，用手指拈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如此便是用過了，多謝嬤嬤！”
他轉過身大搖大擺地走了，但看着背影，都叫人能感覺得到，他比平常都要開心得多。
逐月嬤嬤瞧着有些新奇，從前小公子向着大小姐，與自家小姐針鋒相對之時，都未曾如此尊敬過她。
今日卻是會懂禮貌地道謝，還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她的心裏流過一絲暖流，將有些微寒的四肢都慰得暖和起來。
逐月嬤嬤高興地進了屋子，將手中盤碟放下，轉過身去瞧立在窗邊擺弄花草的孟聽楓，“小姐，您究竟與小公子說了些什麼？能叫他這麼高興？”
孟聽楓停下手中的動作，淡淡一笑：
“不過是滿足了他的心願，與他一同賞了會兒月亮罷了。”
逐月嬤嬤看了看她，用帕子掩住脣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要老奴說啊，小公子瞧的不是這一角月亮，而是溫柔待他的小姐啊。”
聽見她揶揄的話，孟聽楓自然明白逐月嬤嬤心中是高興的，輕笑着沒有反駁。
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窗邊伸了個懶腰，像極了一只在月光之下沐浴得正酣的小貓。
“嬤嬤，我累了，打些水爲我梳洗一番吧。”
“是。”逐月嬤嬤立即退了下去。
孟聽楓又瞧了瞧夜幕之上露出全貌的月亮，嘴角輕勾。
既然他想要與她姐弟情深，她就滿足他，再借由他的手，反擊孟雪怡。
孟羽鴻呆呆傻傻，卻不知她所說的“利用”是真話。
明日銀霜定會被髮賣出府，也不知那傻丫頭心中對孟雪怡有多少情誼，說不定還會找孟雪怡求情吧？
可作爲孟雪怡的心腹，知道其所有祕密的人，孟雪怡能留她安然活在這世上嗎？
孟聽楓伸出手將窗戶關上，隔絕一室的涼風，搖了搖頭。
狡兔死，走狗烹；
高鳥盡，良弓藏；
敵國破，謀臣亡。
孟聽楓輕輕打了個哈欠，坐到桌邊支着腦袋，等待逐月嬤嬤回來。
心中卻迷迷糊糊地想到，她這院子中的下人實在是太少了，是該尋些靠譜的人來了。
夜色深涼如水，有人安然入睡，有人側臥難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