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百姓管火鍋叫撥霞供,看起跟北京涮羊肉有些相像,兩者都是清湯,撥霞供是提前將肉拿酒、醬、花椒醃入味,喫肉時不沾醬料,而北京涮羊肉則是恰恰相反。
萬馨兒非常慶幸在這個飄雪的冬日傍晚,還能悠悠閒閒地喫上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
百靈已經按她的口味備好了料碗,裏頭有芝麻醬,花生碎,鹽、糖還擱了一丁點蒜泥提味,蒜泥的辛辣彌倒是補了沒有辣椒的遺憾。
楚家到底是富貴人家,百靈端上來已被劈成薄片的涮肉上頭鋪滿了花椒,頗有幾分麻辣牛肉的味道。還備了按萬馨兒說的方法處理的羊肉和雞肉,都是先用芡水沁着,喫的時候直接放入鍋中涮煮。
楚逸夾了一筷子羊肉放入鍋中,熱湯突突翻滾,短短几秒,殷紅的肉片就變成了晚霞般的緋色,他眉梢一挑。
“我原以爲娘子在喫食上不大挑剔,沒想到娘子心思甚巧。”
“是啊!二少爺,二少奶奶!這撥霞供跟我先前我們喫過的都不一樣!”
萬馨兒特意吩咐了,給百靈、百福並兩個小丫頭也備了一份,四人圍坐一桌,喫得也是大汗淋漓。
喫火鍋嘛!還是要有氣氛的!
“夫君喜歡就多喫一些。”萬馨兒雖嘴上這麼說着,卻目光灼灼盯着鍋裏快要煮熟的肉。
楚逸無奈搖頭,待萬馨兒開始大快朵頤,又夾了些肉放進鍋內,熱氣翻騰,萬馨兒喫得小臉紅撲撲的,讓原本不怎麼有胃口的楚逸也多吃了些。
大雪飄了一夜,飛檐屋脊,枯枝石桌皆被蓋上了層厚厚的積雪,不知到底是哪一簇積雪落下,枯枝像終於承受不住似得,掉落雪地。
“咔嚓”。
輕而悶,片刻後又被覆上層薄薄的積雪。
百靈敲門的時候,天色還是陰沉沉的,雲蕪使勁兒地揉了揉眼睛。
“黃芽!百靈姑姑叫咱們了,快起來了。”
旁邊的牀榻一動未動,雲蕪嘆了口氣,黃芽年紀小,如今正是最貪玩耍懶的年紀。她搓了搓雙手,扯過外衫披在身上,“黃芽,黃芽!快起牀了,黃芽……”
“吱呀”一聲門響。
雲蕪連衣裳都沒來得及穿,就趿着鞋衝向院內。
“百靈姑姑!百靈姑姑!”
“嚷嚷什麼呢?主子們還未起身呢!”
百靈放下手中面盆,端着手走到雲蕪跟前,瞧見衣衫不整的雲蕪臉都黑了,擰着小丫頭的耳朵就往屋裏去。
“衣裳也不穿好,頭也不梳,大清早瘋瘋癲癲亂跑你這丫頭想做什麼?”
雲蕪捂着耳朵,一臉委屈,“百靈姑姑!黃芽不見了!”
“黃芽?”百靈走近一瞧,被褥凌亂尚未疊好,人的確是不見。
“淨房呢?可曾去找過?”
雲蕪紅着眼點頭:“找了,沒有人。”
“我知道了,你且梳妝整齊再出來,我去回稟二少奶奶,黃芽那丫頭還未定性,許是見外頭落雪了溜出去玩也未可知。”
這頭百靈剛出了門,便瞧見張媽媽表情嚴肅匆匆進了院子。
“張媽媽怎麼這樣早就過來了?二少爺和二少奶奶還未起身呢!”
張媽媽嘆了口氣,“百靈去把你們家主子叫起來,老太太傳二少奶奶過去問話。”
百靈心中暗叫不好,張媽媽對二房的人向來和善,這般欲言又止,語氣不善的模樣還是頭一回見。
“奴婢這就過去。”
萬馨兒聽說老太太傳話並沒有太多的意外,雖然白嵐茵陷害香姨娘被揭穿那日她不在現場,但以白嵐茵的性子即便不是她做的也會被算到她頭上。
能忍到現在已實屬不易。
“二少奶奶,戴這支簪子好不好?”
萬馨兒搖頭,挑了幾個不打眼的小簪插在發間,便站起身:“張媽媽還在外頭等候,咱們還是快一些。”
“外頭落了一夜的雪,這會子還早,娘子當心腳下,千萬別滑倒了。”楚逸倚靠在牀頭,手中拿着書本,輕聲囑咐。
“日頭還早,天又冷,我不在夫君叫百福進來伺候吧,若困得狠了,再睡個回籠覺。”萬馨兒笑着迴應,只是心裏早就仔細盤算起來。
這些日子,她除了去了趟華寶齋便整日呆在府中,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人陷害?
張媽媽瞧見萬馨兒的時候,明顯少了些往日的親暱,她恭敬福身。萬馨兒假裝不知,依舊是親暱的口吻。“張媽媽,祖母今日起得真早,是想要府裏的姨娘,哥姐兒一道賞雪嗎?”
張媽媽看了萬馨兒一眼,道:“二少奶奶別想從老奴嘴裏頭套話了,您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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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馨兒抿脣一笑,說話口吻並沒有因爲她的冷淡而生分,“不過閒聊罷了,馨兒也知道上回連累了媽媽,在這給媽媽賠個不是。”
張媽媽一愣,只覺眼前的二少奶奶太過通透了些,其實上回的事情又如何怪的了她呢?
二少奶奶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一句要幫忙的話,也從未打聽過老太太的事情。
她說的那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現在回過味來才發現,這也是二少奶奶最厲害的地方,什麼都不做就叫人心中的那桿秤向她傾斜,她在楚府當了大半輩子的差,就沒見過這樣厲害的。
先前張媽媽總覺得二少奶奶聰慧,即便耍心機也從未想過害人性命。不過今天的事情,到底是二少奶奶不對,便是她想替二少奶奶找補,也尋不到由頭。
一則欺騙,二則牽扯到了人命,若非小丫頭是簽了死契的,崔姨娘又麻利地處理好了後事,把丫頭的父母打發了,府內怎會如此平靜?
再看眼前笑容天真的萬馨兒,張媽媽只覺一陣膽寒,心口不住發涼。
張媽媽對她起了戒心,萬馨兒心中能夠理解,畢竟她是老太太跟前最得臉的媽媽,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輩子,老太太與她孰輕孰重,萬馨兒心知肚明,倒也不再開口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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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楚府還未甦醒,西院堂屋裏只有老太太和崔姨娘二人在場,香氣嫋嫋,掩蓋了老太太的神情。手裏端着茶盞,目光沉沉,崔姨娘並未梳妝,髮髻和耳朵上都未戴飾品,瞧着有些憔悴。
“哎呦!二郎媳婦總算是過來了。”
萬馨兒垂眸剛想福身行禮,只聽“咚”的一聲響,老太太將手中茶盞往高几上一墩,“二孫媳婦還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