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丹頭髮披散，身上凌亂地套着一件衣服，臉色蒼白若鬼。
雲微瀾緩緩走過去，負手在她牀前站定，“聽說，你找我。”
慕容丹盯着她，眼圈暈着一層化開的眼線，顯得一雙眼睛又黑又大，黑洞洞地甚是嚇人。
“雲微瀾，你可真有本事。”盯了半晌，她沙啞着嗓子不無諷刺地道，“在京都的時候，把文璟迷得神魂顛倒，又騙過了那麼多人的眼睛，一度入了御史臺，還差點成爲駙馬。也不知慕容憐那個可憐蟲若是知道她愛上的是個女人，會不會化作厲鬼從棺材裏爬出來找你算賬。”
說到這裏，她似乎終於找到了一點心理平衡，笑了起來。
一想到有人比她更慘，她的心情頓時變得很好。
雲微瀾淡淡看着她，不悲不喜。tqR1
與一個死去的人比誰更可憐，往往可憐的是自己。
“說起來，文璟也可憐。”笑夠了，慕容丹接着道，“那樣寵着愛着誰也不許碰一個手指頭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沒心沒肺，不但不愛他，最後還往他心窩子裏捅上一刀……哈哈哈……好笑，實在是好笑，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好笑之事……”
“可憐啊，流了那麼多的血，閻王殿前徘徊了幾天才把一條命撿回來，結果最後還成了一個廢人，終身不能動武，不能勞累，行不了遠途，甚至不能大喜大悲大怒，成了個整天與牀相伴的藥罐子，這一切，全拜他心愛之人所賜，哈哈哈……雲微瀾，是不是很可笑？”
“你怎麼不笑？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不覺得開心嗎？啊，是了，他沒死……你想讓他死，結果箭射偏了，他沒死成，你不開心，是吧？”
“那簡單啊，你現在不是嶺南駐軍的主將麼？本事那麼大，再給他一箭就是了，反正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躲不開的，就算射偏也沒事，就他現在那副破身子，射偏了也能死……哈哈哈……”
“啪！”
“……啊！”
猖狂的笑聲在一記響亮的巴掌聲中戛然而止，慕容丹整個人都被打偏，一頭撞在牀柱上，“嘔”的一聲，吐着一口混着牙齒的血水。
“這只是一個小小教訓，提醒你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雲微瀾輕輕擦拭着自己的手掌，語聲平靜無波，“你現在只是一名階下囚，而不是什麼公主，更不是王后，認清現狀對你有好處，可以少喫點苦頭，若是認不清……”
“認不清又怎樣，難道你還敢殺了我！”慕容丹驀然擡頭，狠狠瞪着她，“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可是你不敢。你還得留着我的命，去跟我父皇談條件，讓他放過你，是不是？”
雲微瀾靜靜看她良久，嗤笑一聲，轉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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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麼？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所以答不出來，無話可說？”
“我笑你，只是笑你井底之蛙，笑你不自量力。”雲微瀾回頭，眼神憐憫，“你以爲我是拿你跟皇帝談條件？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只是不願自降身份，與你一般見識。”
“你！”慕容丹眼中全是憤恨之色。
“還有，你以爲你的生死皇帝會看在眼裏？”雲微瀾輕聲譏諷，“南疆是什
麼樣的局勢，皇帝最清楚。決定把你送到南疆來和親的那一刻，皇帝便已放棄了你。”
“你，你胡說……”慕容丹臉色變得煞白，胸口劇烈起伏，說出的話卻有些中氣不足。
“你是有些蠢，但不傻，皇帝的想法其實你早就想到，只是不願承認而已。”雲微瀾道，“識相一點，就安分些待着，還能活着長久一些。若是連自己的處境都看不清，嫌自己的命太長了，我也不介意幫幫你。”
……
夏末秋初的京都，氣候最爲宜人，入夜後的微風更是去除了夏季的燥熱，徐徐清涼。
玉瓊街還是那般歌舞昇平，絲竹繚繞，彷彿一片世外桃源，只要天不塌下來，這裏便永遠都是詳和歡樂。
一品香的三樓雅間，兩名男子相對而坐，一紅衣，一白袍，中間隔着一席紅爐紫盞，茶香嫋嫋。
白袍男子容顏絕色，眉目清絕如畫，自有一派矜貴之氣，只有略顯蒼白的臉色顯露了體內元氣的欠缺。
紅衣男子則與之截然相反，五官豔麗，精描細畫，如一只展羽示人的孔雀，將面容修飾得完美無暇。
“想喝茶，你讓人送個信，我過去便是，何必親自來。”紅衣男子提起爐上茶壺，清洗着紫砂茶盞，“來了也罷，後院有的是清新雅緻之地，非得在這裏受這渾濁之氣，敢情你這鬼門關走一遭，口味都變了。”
“渾濁之氣。”白袍男子輕笑，“好歹你也是這一品香的當家人，把自家的地方這般比喻，要是讓人聽了，看誰還願意來。”
“愛來不來。”紅衣男子輕哼，“好好的一棟樓，都讓這些渾濁之人給污了，我倒想讓這些人不來，可惜他們不願，整日裏巴巴地往這送銀子。”
白袍男子往小紅爐裏放了塊銀絲炭，笑道：“有人送銀子還不好？我倒是想讓人送銀子，可惜沒人送。”
紅衣男子瞥他一眼，“你是做王爺的，又不缺銀子。”
“缺不缺另說，有人送總是好的。”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那行，以後每日我給你送好了。”
“好啊。”
“一兩。”
“一兩？打發叫花子都不夠。”
“你又不是叫花子。”
“所以，至少一半。”
“……什麼一半？”
“你一品香每日所賺的一半。”
“你怎麼不去搶？”
“原來你不喜歡溫柔，喜歡強硬的，是我看錯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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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以後每日都叫文一他們過來，你把銀子準備好，方便他們搶。”
“……無恥。”
“你才知道？”
“……”
誰能想到，堂堂安王平會與一品香的當家這般說嘴逗趣，又有誰能想到，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會如多年好友般坐在一起，隨心而談，品茶聞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