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怕你打，只是心疼你的手。”
顧衍鬆開了她，但那眼神卻像利箭一般親略着她。
半夏皺着眉，不喜這種注視，她關上了門。
外面再無動靜，半夏卻知道，他沒有離開。
但……
他要怎樣，與她有什麼關係？
半夏反鎖上門，上牀繼續睡覺。
但外面到底多了一個人，半夏這一夜睡得不如往日安穩。
夢裏。
黑色的空間。
拿着繩子的院長叔叔把她逼到角落，將她小小的身子扛起來，捆住，丟在桌子上。
他解開了她的小衣衫，壓在了她身上。
“不要！叔叔不要！好疼！”
她哭着叫着，不停反抗着。
但她的力量到底小，壓迫在繼續。
廁所、房間、花壇還有廚房，每個地方，都有她哭泣的破碎身影。
那些畫面，一幀幀在回放，仿若要將她十四歲前的人生再經歷一次。
她不要，她不要再墜入噩夢的深淵！
她呼救，她逃跑，她尖叫着醒來。
“半夏！”
她滿頭大汗的跌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做噩夢了？不怕，我在，不怕。”
半夏的神智恢復清明，眼神也從迷茫到冰冷。
“你怎麼進來的？”
顧衍抱着她的手一僵，“你忘記反鎖窗戶了。”
“滾！”半夏踹他一腳，然後翻身起牀，快速地洗漱完畢，再吃了個早餐，她扛着獵槍，去了山林。
昨天下的陷阱，今天應該有收穫了。
顧衍自然跟着她一起。
“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半夏沒理他。
“你平時都是一個人嗎？”
半夏還是沒理他。
“我在你隔壁建一座木屋好不好？”
半夏到底沒忍住，“你很煩！”
“那我不建木屋了，我搭帳篷。”顧衍說着就要掏出衛星電話，“我讓他們給我送來，一百頂應該夠了。”
“閉嘴！”
“好。”
顧衍乖巧又聽話。
半夏卻是心浮氣躁，她拐了個彎，朝着另一條小路走。
走着走着，她直覺不對勁，還沒等她回憶起什麼，腳下一滑。
“半夏！”
完蛋！
半夏闔上眼皮，任由自己跌落。
雖然過去多年，但半夏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會分散她的理智。
不然她也不會掉在她親自設計的陷阱。
這是一個獵洞。
獵捕大型動物的。
她剛墜落，一個黑影立馬跳了下來。
半夏：“……”
如果她有一把刀，她會把他片得片甲不留。
他難道不知道在上面拉她？
跳下來有什麼作用？
“沒事吧？”顧衍一臉慌張，臉色都白了。
半夏瞥他一眼，乾巴巴說：“沒事。”
算了，不想跟他討論智商問題。
看他這樣子也沒有。
顧衍靠着她坐下，“這是這麼多年，我們最近的一次。”
半夏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如果這不是陷阱，是懸崖，你會不會有點後悔，沒有跟我在一起。”
“不會。”
“你答得太快了。”
半夏側頭，看着他，認真道：“真的不會，顧衍，一個有着不光彩過去的人，是不會去後悔任何事的。”
“我不介意你的過去。”
“我介意，你的存在時時刻刻都會讓我想起，我不乾淨。”
顧衍嚥下喉頭的酸澀，“真的沒有機會嗎？”
“我已經做好準備，一個人。”半夏從狹小的洞口望出去，“這三年，我過得很好，我會一直很好。”
此後，是無限的安靜。
一個小時後，路過這裏的村民，看到陷阱被觸發，前來查看，救了他們。
回到木屋。
“我去洗……”
“半夏，我要買機票了。”
半夏扭頭，“嗯？”
“我要走了。”
半夏笑了下，“一路順風。”
“你只要說不要我走，我留下陪你一輩子。”
半夏拿出手機，看了下，“兩小時後，有一趟直飛國內的飛機。”
“好。”顧衍拿出手機，訂了票。
“我去洗澡了。”
轉身，她的眼有輕微的波動，波動剛成形就被她強大的意志力給壓了下去。
半夏坐在屋檐下，看着白雲藍天。
顧衍，走了。
那個執着又偏執，不知道爲什麼那麼愛她的男人，走了。
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
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上飛機了。
自此，他們的人生定格成兩個。
他有他的未來，她有她的餘生。
突然，放在一旁的電話響。
除了一個人，沒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半夏幾乎想也沒想就接起。
“姐。”
商陸遲疑道：“顧衍他……”
“他走了。”半夏說。
“我知道。”商陸的聲音帶着點哽咽。
半夏蹙眉，“怎麼了？”
“他所乘坐的那一架飛機，剛起飛十分鐘，墜毀在太平洋，聽說派了上千號人去參加救援，他們已經到達現場，你……要去找他嗎？”商陸艱澀地說完所有字。
“他的飛機墜毀了？確定是他的飛機？”
上千號人救援，那是怎樣的慘烈現場？
商陸說：“確認過登機名單，他在那架飛機上。”
半夏眼眶霎時就紅了。
她是讓他走，但沒讓他死。
“我讓村長派人來接你，我剛上飛機，你別怕，姐姐來陪你找。”
半夏輕輕，“嗯。”
一小時後。
海岸邊。
無數飛機碎片，漂浮在海面。
半夏看到了墜機那一刻的畫面，飛機從八千米高空，直線下墜。
速度過快，在觸碰海面那一刻，機身就解了體，燃油過載，海面倏然就起了大火。
書本畫冊和證件到處飛，海面處處是人，可處處不見人。
半夏手捏着顧衍的身份證，眼睛紅得驚人。
爲什麼他在飛機上？
爲什麼他在？
對，是因爲她！
如果不是她的驅趕，他不會走！
“顧衍！”半夏緩緩蹲下身，衝着遼闊的海面，大聲呼喊，“顧衍！你回來！”
或許人真的要失去了才知道後悔。
她後悔了，如果知道推開他，會以他的生命做的代價，她不會讓他走！
“我錯了，顧衍！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你回來！只要你回來，我什麼都聽你的！”
她哭着，看着，甚至想要跳下去。
顧衍在海里，那她就去海里尋他。
她撐着地面站起來，飄零的身子在風中搖晃，慢慢……慢慢朝着岸邊走。
一步兩步……
最後一步了。
“半夏！”
這聲音……
好像從夢中傳來。
是顧衍。
她閉上眼，看來顧衍果然在海里。
半夏的腳，踏了出去。
在身子朝着海里栽倒那瞬間，腰肢被人纏住，然後她跌落到一個熟悉的溫熱懷抱裏。
她睜開眼，恍若如夢，“顧衍？”
“是我。”顧衍抱着她，緊緊抱着她。
“你……”
顧衍道歉，“對不起。”
“你沒上飛機？”半夏開口，聲音都在顫抖。
“上了。”
半夏喃喃：“墜機是假的？”
“我……”顧衍清了清嗓子，“我買了那架飛機，然後收買了飛機上的人，讓他們下飛機乘坐我安排好的飛機，然後我自己開着飛機，從機場出發，導演了一出墜毀的戲碼。”
“你騙我！”半夏的淚不自覺就流了。
好大一個騙局！
好大的一個騙局！
用他自己做籌碼的騙局！
顧衍卻笑了，“如果你真不在意我，我怎麼能騙到你？”
半夏用力打他，“顧衍，你就是個瘋子！”
買了一架飛機，收買了全部人，自己開着假裝墜毀！
要是下面的救援隊沒有及時發現他？
要是飛機在空中爆炸？
他要怎麼辦？
瘋子，他就是一個瘋子！
“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顧衍抱着她不敢鬆手。
生怕他鬆開她便會永遠消失在他面前。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半夏此時冷靜了下來，她擦乾眼淚，“你先放開我。”
“你能不能保證不丟下我？”顧衍問。
“可以。”半夏答得很流暢。
得到了承諾，顧衍卻依舊是膽戰心驚。
但他還是聽她的放了手。
半夏拿出聯絡器。
“姐，顧衍沒事。”
商陸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我已經在飛機上，霍池煜申請了直飛航線，我還有一小時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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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半夏的聲音頓時就哽咽了。
“怎麼了？”
半夏委屈得像個孩子，“他騙我，墜機是假的，飛機是他開的，飛機上面只有他一個人。”
那頭的商陸好一陣無語。
“等我過來。”撂下這句話，她切斷了聯絡信號。
她怕沒忍住，當場罵人。
本來半夏已經夠難受了，她要是再不冷靜，半夏會更慌張。
旁邊的霍池煜握住她的手，“沒事就好。”
商陸就覺得奇怪，“顧衍不是個不冷靜的人，像自己開飛機，開到海面去墜毀，這種破釜沉舟的方法……”
霍池煜從善如流接話，“我教的。”
“霍池煜！”
霍池煜把她拉到懷裏，“我錯了。”
“你……”
霍池煜頂着一張酷臉，問：“跪鍵盤還是跪榴蓮？”
“滾！”商陸推開他，氣呼呼走到了後排。
一小時後。
半夏跟顧衍一起來接的機。
商陸帶着墨鏡，走在最前面，很酷很冷漠。
下飛機，拉住半夏的手，頭也不回朝外面走。
被落下的霍池煜跟顧衍對視一眼，默契跟上。
“這樣都沒搞定，顧衍，你不行。”霍池煜壓低聲音說。
顧衍回：“不是說，商陸不會生你氣，我看她好像氣到都不願意搭理你。”
“你在恩將仇報？”
“我在實事求是。”
兩人各自別開頭，眼裏是不掩飾的不喜歡。
而此刻走在前面的商陸，開口就點題，“你原諒他了？”
“不知道。”半夏心裏很亂。
想要讓他離開的想法還是沒變，但卻不想要逼迫了。
大概還是在慢慢鬆動。
商陸問：“他騙你，你不騙回去一次？”
“不想，太幼稚。”
商陸點頭，不置可否，確實幼稚。
“跟我回國吧。”
半夏沒應，她在思考。
“帶你回去見小寶。”
半夏聽到小寶，眼裏的溫柔滿溢，她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的。
是應該回去一趟。
“那就回國，小寶叫什麼名字？”
商陸眼神一閃，“叫……”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釋然，“叫霍穆商。”
半夏輕輕笑了，“這名字，很霍總。”
誰說不是呢。
商陸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沉默了好久。
半夏餘光瞥了眼後面的兩個男人，湊近商陸小聲說了一句話。
商陸笑着點頭，“好。”
夜色降臨，這座城市安靜祥和。
商陸和半夏悠閒的在夜色裏晃盪，身後自然跟着兩條小尾巴。
倏然，兩人停下。
商陸開口：“我們要去內衣店。”
半夏發問：“你們要跟？”
霍池煜和顧衍對視一眼，很快別開。
兩人異口同聲：“外面等你們。”
商陸和半夏走進了不遠處的內衣店。
半小時過去，等在外面的兩個男人失了耐心。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店裏。
裏面的店員看到兩個帥哥，眼睛都在放光。
霍池煜把顧衍推到面前。
“咳，剛纔進來的兩位女士呢？”顧衍問。
“沒有什麼女士，這裏只有我一個人。”店員嗲嗲回，“兩位買內衣嗎？我可以試穿給顧客看哦。”
霍池煜早就在店員開口前轉身出去了，現在尷尬的只有顧衍一個人。
等顧衍擺脫店員走出去，霍池煜剛打完電話。
“她們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顧衍一喜，“半夏回國了！”
這是他追妻勝利的一半。
商陸跟半夏落地後，馬不停蹄去接了小寶。
然後把小寶帶回了商陸購置的三層小別墅裏。
霍池煜跟顧衍追來的時候，兩人正在劃分自己的地盤。
半夏想了下，說：“我住二樓。”
商陸點頭，“那我住三樓。”
兩人再一起說：“一樓養狗。”
非常合理的安排。
多年後。
一羣小朋友圍着一個小女孩。
“你爹地好帥啊！”
小女孩俏皮眨眼，“我爹地單身哦。”
“我可以追你爹地嗎？”
“當然！”
“哇偶！”
小女孩的眼睛裏佈滿精光，“爹地在媽咪的別墅隔壁買了一棟別墅，但他不住，他每天都爬牆翻窗戶去三樓找我媽咪，媽咪被纏得很煩，你們想追到我爹地，就得先讓他放棄我媽咪。”
“哇，你爹地好厲害，我爹地每天爬樓梯都氣喘。”
“嗯，爹地厲害，媽咪說他要是六十歲還能爬牆，就嫁給他。”
一聲脆響從頭頂響起。
“霍鹿鹿！”
小女孩猛地擡頭，跑過去，抱住來人的腿，“哎呀，媽咪！”
“你又在胡說什麼？”
霍鹿鹿大眼睛撲閃撲閃，“媽咪不是嫌爹地黏人嗎？我發動幼兒園的小朋友去纏住他，分散他的精力。”
“別以爲賣乖討巧你今天考了個零蛋的事情就能過去。”商陸拽住她的小手，朝外走。
“嗚，媽咪……人家有難言之隱嘛。”
媽咪要帶她回家收拾她。
嗚嗚嗚，她不要跟爹地一起跪鍵盤和榴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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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好女兒，今天又考了個零蛋！”
霍池煜笑着看了眼朝他眨眼的女兒，鬼靈精一個。
他說：“跟我復婚，我幫你教育她。”
“你一天給女兒灌輸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讓你教育？你教育出來的只能是一朵霸王花！”
商陸瞪他一眼，繼續說：“還有，想復婚，六十歲！六十歲之前請你帶着被子回你家睡，別來煩我！”
“我不煩你，哪裏來的女兒？”
“你……”
“老婆。”
商陸睬他一腳，“滾！”
霍池煜看着她的背影，脣角都是溫柔。
這一聲老婆。
這一生老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