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石凳上,修長白皙的手指端着一杯茉莉花茶,隨意抿了一口,便放下白玉杯,拿起大祁刑事錄翻看起來。
蘇嫿在書上做了大量批註,看得出來極爲用心。
無愛一身輕。
當這五個字映入眼簾時,拓拔樾忍不住皺眉。
他骨節修長的手指敲了敲這五個字,聲音沁涼:
“這是何意?”
蘇嫿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重新坐好,不急不緩地解釋:
“該女子之所以會殺人,是因爲她把愛情看得太過重要了。她出生富貴,嫁給誰不行,偏要與人私奔?”
“她與人私奔,背井離鄉,感動了自己,卻沒有人會感激她。婆家只會嫌棄她沒有嫁妝沒有本事。”
“沒有孃家庇護,她在婆家舉步維艱。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她會毒死婆家,是意料中的事。”
拓拔樾鳳目微擡,淡淡地望着蘇嫿:
“你的見解倒是與衆不同。當初,刑部討論這個案子時,都說最毒婦人心,此女死有餘辜。”
喫完一片西瓜,蘇嫿擦乾淨脣角的西瓜漬,嘆了口氣道:
“那是因爲刑部的官員都是男子。站在女子的立場來看,此女固然罪有應得,可她也不是天生就是毒婦,年少無知時錯把愛情當成了一切,不顧父母反對死都要嫁給心上人,最後她果然死了。”
這個世界對女子很不友善。
男人犯錯,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浪子回頭金不換。
女子犯錯,往往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根本就沒有回頭的機會。
一部厚厚的大祁刑事錄,但凡涉及到女子犯罪,幾乎都是因愛成恨,蘇嫿是哀其不幸,恨其不爭,所以纔會忍不住在空白處寫下“無愛一身輕”這五字批註。
沒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會對這句批註感興趣,蘇嫿有些意外。
她以爲,冰冷如太子殿下,對這種愛不愛的話應該不會有興趣。
“你這是有感而發?”拓拔樾聲音沁涼。
蘇嫿一愣,隨即搖頭:“我與她情況不同。”
“有何不同?”拓拔樾一臉好奇。
爲了得到拓拔樾支持,將來能順利退婚,蘇嫿決定裝可憐。
“唉。”
她嘆息一聲,一臉無奈地道:
“世人只知大殿下不喜歡我,殊不知,我也不喜歡大殿下。”
拓拔樾猛地擡頭,一臉震驚:
“你不喜歡大殿下?怎麼可能!”
“你看,連你也不相信我。”
蘇嫿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鬱悶。
拓拔樾果然上當,他急忙解釋:
“孤不是不信你,而是。。。。。。”
而是他所查到的資料上顯示,她深愛着拓拔旭。
可偷偷調查她這件事,他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太子殿下不用解釋,我都明白的,全京城人人皆以爲我喜歡大殿下,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蘇嫿再次嘆息,一臉苦悶地道:
“其實,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他,我那都是裝的。”
“裝的?”拓拔樾愈發疑惑,狹長的鳳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嗯,裝的。”蘇嫿一臉篤定地點點頭,道:“你想啊,拓拔旭那麼喜歡趙箬蘭,我又不是受虐狂,怎麼可能喜歡他?還不是因爲他是我未婚夫,我沒有辦法啊。”
說到這,蘇嫿用力揉了揉眼睛,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可憐一些。
她吸了吸鼻子,接着道:
“你也知道,皇家的婚事,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能湊合着過下去我也不想折騰,所以我努力圍着他轉,儘量裝出喜歡的樣子,可拓拔旭越來越過分了,我的心涼透了。哪怕退婚後嫁不出去,我也不想再忍受下去了。只可惜,我和拓拔旭的退婚請求,被皇上駁回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拓拔樾的心中莫名涌上一陣竊喜。
但他很快便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分了。
他急忙收起眼角的笑意,一臉同情地望着蘇嫿。
見拓拔樾沒有表態,蘇嫿只好舔着臉求道:
“殿下能不能在皇上面前幫我美言幾句?我一定會好好謝你的。”
“好。”拓拔樾滿口答應。
這大腿,抱對了。
蘇嫿大喜,又取出一只白玉杯,給拓拔樾倒了滿滿一杯橙汁,然後又剝了一碟松子仁推到他面前,還對他狂吹彩虹屁。
她把拓拔樾吹得天上有人間無的,就連拓拔樾自己都聽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白玉般的耳尖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鳳目輕垂:
“嫿兒過獎了,孤沒有你說的那般好。”
認識他的人都說他孤傲冷漠,心狠手辣,怎麼到了蘇嫿口中,竟然成了善良溫柔,助人爲樂?
這說的真是他嗎?
蘇嫿急忙道:“殿下過謙了,事實上,你比我說的還要好上一千倍一萬倍,是我才疏學淺,沒能表達清楚。別的不說就說殿下這張臉,比天上的謫仙還要俊美,我想破了腦袋瓜子也想不出該怎樣來形容殿下的俊美。芝蘭玉樹?清絕出塵?風華絕代?矜貴高雅?無論怎麼形容,總覺得都少了些什麼,我的言語太過蒼白了,都無法還原出殿下的俊美。”
這下,拓拔樾不但耳尖紅了,連俊臉也爬上了紅雲。
他抿了口橙汁,低沉着聲音問:
“孤,真有你說的那般俊美嗎?”
蘇嫿一臉篤定:“殿下比我說的還要俊美!”
拓拔樾沉默了一會,問:“喜歡?”
“必須的!”蘇嫿用力點頭。
拓拔樾的臉更紅了。
吹完彩虹屁,蘇嫿開始向他請教刑法上的一些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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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樾雖然話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說到點子上,蘇嫿受益良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和拓拔樾結交,她可以學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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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拓拔旭來往,原主被活活氣死。
不要想着去改變渣男,而應該遠離渣男,多結交一些好人。
此時的拓拔樾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已經被蘇嫿發了好人卡。
聊了一會刑法,見時候不早了,蘇嫿便將拓拔樾帶到書房,又給他準備了一些喫的喝的,然後去小廚房搗鼓晚餐去了。
拓拔樾坐在書房隨意翻看藏書。
越看,越覺得這丫頭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