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如期降臨,整個孟府上下卻籠罩着一片死寂,花蝶苑前廳中擺放了許多整整齊齊的燭火,在一陣嘆息聲中惶惶燃起。
孟瀾眼底一片青黑之色,望着堂中央那一具用上好金絲楠木打造的棺槨,緩緩出了神。
底下跪着的孟雪怡更是頂着渾身的傷,低低痛哭。
唯獨不見孟聽楓的身影。
但這並非是她不願來,而是孟瀾將她禁足了。
格外寂靜的幽蘭苑內,少女沉着臉看向躺於牀榻之上的父女二人。
逐月嬤嬤看她站了許久,沏了一杯熱茶遞到孟聽楓手中:
“小姐,您歇會兒吧。”
孟聽楓好似終於聽見外界的聲音般回過神來,接過熱茶到了聲謝,卻也只是放在手中未飲一口。眉間愁雲慘淡,顯然是遇到了難題。
逐月嬤嬤思索着開口:“小姐,您帶回來的這父女二人,可是您的舊識?是否有很重的情誼?”
自喬氏和瑤嬤嬤主僕二人雙雙病逝之後,孟瀾便一氣之下將孟聽楓禁足,要她好好反思悔過。逐月嬤嬤本以爲少女會難過生氣甚至是失望痛哭,可誰知孟聽楓一回到幽蘭苑中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看這對重病的父女倆。
聽見問話,孟聽楓搖頭,淡淡答道,“我與他們素不相識,更無任何交情可言。”
逐月嬤嬤不解:
“那可是他們二人身上有您看重的東西?”
那牀榻之上的虛弱女孩縮緊了身子,似是覺得寒冷。孟聽楓走上前,輕輕爲她掖了掖被角。
“並非,逐月嬤嬤。
“您可知最近常有寧江州一帶的人前往上京求醫問藥,但醫館藥鋪均對這些人關上了大門,不爲他們醫治。
“您可知爲何?”
逐月嬤嬤聞言一愣,靜待少女解釋。
孟聽楓苦笑一聲,道:
“最近常有乾旱或洪澇,上邊的人會急着將這些事情處理好,可關於這些病民,卻是置若罔聞。
“因爲國庫稅銀就這麼些,能做的終究有限。
“可這些病民全是從寧江州來的,您不覺得奇怪嗎?”
“小姐是說……”
“沒錯,我懷疑京城內部早有這類病患,有可能部分人已經得到了醫治,可如今醫館藥鋪卻聽了個名字便不治病……”孟聽楓定定地道,“我懷疑是因爲這病,治不好。”
逐月嬤嬤大驚失色,她左顧右盼將門窗關好,又回過身來悄聲道:“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這病若是治不好,那由着那些個病患涌入上京,京城內豈不是要遭殃?
孟聽楓今日這番話雖說只是猜測,但若是流入有心人的耳朵裏,要是想治她一個傳播流言恐嚇民衆的罪名也是有可能的。
但少女顯然沒有老嬤嬤這麼驚慌,相反,她眼中閃爍着耀眼的光彩。
“逐月嬤嬤,我想離開孟府,走我自己的門路。
“我想憑本事,讓所有人知道我並非只會一味地躲在門第之下、高權之後。”
意識到她在說什麼,逐月嬤嬤瞪大了眼睛,她指着那昏迷不醒的父女二人,爲難地開口:“可是,小姐,宋大夫來過,都說這病情奇怪,似是普通寒疾,可用藥卻不見好……
“小姐是想親自治好這樁病,揚名天下後再開設醫館,自立門戶嗎?”
孟聽楓笑了笑,“倒不必自立門戶,只是想有所長,能有安身之法罷了。”
如今流入京城內的寧江州人士越來越多,但只進不出,甚至是在人羣中傳播,那後果不堪設想。
孟聽楓還有一個猜測沒有告訴老嬤嬤,那便是這背後之人的用意。
興許有人同她一樣,想靠此事打響名聲,只不過那人要的或許是官名勢力,才一拖再拖,等待此事爆發,聖上重視。可那人未免也太過冷血,如此多的民衆涌入城中,他買通看守城門的人叫他們不上報就罷了,如今事態已愈發嚴重,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是真的無法善終了。
畢竟宋大夫診治時曾勸告過她,並向孟聽楓透露了部分關於此病的病情。這奇怪的病從寧江州中的一口古井而起,所有患病的人在醫館中接受救治時都曾說過自己飲用的古井水,可大夫們望聞問切一番,依據病證開了藥方子,卻還是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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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現寒疾之症,可用藥之後,極有可能轉變爲赤膿痢疾之症。其態多變,反反覆覆,藥性相沖,已是無藥可醫。”這是宋大夫叮囑她時曾說過的話:“我心知孟二小姐是好心想要救人。但我還是建議……將這父女二人送出府去,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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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灘渾水,孟聽楓卻堅定地站在了漩渦中心。她想要拯救那些被權貴拋棄、無處可依的人。
她看出逐月嬤嬤眼中的擔憂,安撫着說:“嬤嬤不必憂心,如今孟府上下皆披掛縞素,而我被禁足此處,不會有人過來的。
“方纔我讓宋大夫下了些狠藥,能助他們父女二人短暫甦醒過來。
“我有事情,必須要問他們。”
如此一來,逐月嬤嬤只好將擔憂悄然收入心中,面上張羅着少女坐下。
二人焦急地望着牀上那對父女,卻絲毫不見有甦醒的跡象。
孟聽楓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其實她要問要做的事情,在他們昏迷時也可以做,只不過,她還是想等女孩醒來,再親口問她。
無論如何,她都忘不掉初見女孩之時,對方眼神中的堅毅不屈,叫她心顫不已。
“嗯……”綰兒猛地掀開被子,渾身大汗淋漓,雙眼灼熱模糊,只看得見眼前依稀有兩道身影。
“你們是誰?”她警惕地問道。
“是我。”
綰兒一怔,放鬆警惕。
是好心答應要救她爹爹的仙女姐姐。
想到這,女孩的臉上忍不住浮出笑意,她期待地開口道:“姐姐,我爹爹他怎麼樣?醫好了嗎?”
屋內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