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憐從容地自一旁的書架上取出一本冊子,細腰輕扭,走到孟聽楓身邊,將冊子遞給她。
舉止投足、一動一靜之間皆是風情萬種,偏生她相貌清冷如謫仙,這莫名的反差感叫詞婉和曲夢看了都眨不動眼睛,更沒注意到冊子裏寫的都是些什麼內容。
孟聽楓打開冊子,瞧了一遍裏邊記錄在冊的名字,問道:“這些人,便是岫玉他們去招攬到的主顧嗎?”
“倒說不上招攬……”鶯憐思索着回道,“只是接觸罷了,這名冊之上的有些人,暗地裏做的腌臢事不少,卻也不願同我們合作。”
“爲什麼?”孟聽楓眉頭輕輕蹙起。
孟聽楓原先交託給鶯憐的任務是結識一些底層官員,再逐步向上攀爬,發展更大的人脈網。可沒想到,如今踏出去的第一步就失敗了。若是未能做好第一步,那該如何通過底部官員逐漸打通前往上層的通道?
腦海中莫名浮現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身影,孟聽楓甩甩腦袋,她要做的事情,絕不需任何一個外人來幫襯。就算那人是站在權利頂尖的時璟也不例外。
鶯憐又拿出一本冊子,指着上邊的語句解釋道:
“有的小官員暗地裏仗勢欺人,但上邊卻有人護着,官官相護,才形成了如今的官場。
“就算是最底層的官員脈絡,我們也只打通了一部分,拿捏住了他們的把柄。
“可……有的人終究還是骨子硬,不願爲了那一點證據低頭。揚言‘只管讓斤木先生去告’,他們倒是……囂張得很。”
說到最後,鶯憐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光靠威脅拿捏住他人的手段只能在一小部分人身上起作用,孟聽楓自是知道,否則也不會從底層官員開始做起,階級地位更高的官員,不僅不怕自己的威脅,還有可能反過來調查自己,揭了自己的老底。
而這些底層官員最喜歡投桃報李,官官相護,儘管上邊的庇廕樹並非大官,可大樹之上枝椏交接,無法在朝夕之間與之抗衡。
眸中冷光流轉,孟聽楓合上手中的冊子,輕笑一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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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哪是骨子硬?若真是骨子硬,怎會輕易丟了文人風骨,忘了自己寒窗苦讀多年的勞苦,輕易就向有權有勢之人低下了頭。”
但她也知道官場就是一個大染缸,若是不低頭,身處其中又無大樹可依的官員容易丟了性命,正因如此,才使得濯蓮之人少之又少。
硬的不行,那就用軟的,孟聽楓勾脣一笑:“既然他們不喫威脅這一套,那我們便也向他們投報好處,幫他們一把。”
聽了一通,詞婉會出二人交談之意,“小姐是想打通底層官員,再連通到上邊,獲取消息?通過情報牟利?”
“是。”孟聽楓笑着點頭。
曲夢問道:“可那些臭魚爛蝦,既有銀兩又不缺喫穿,小姐該如何向他們投報好處?”
與鶯憐對上目光,少女狡黠一笑,“總有的事情,無關官場,但他們不得不放在心上,必須處理了。我替他們解決了這樁事情,這橋,也就搭上了。”
眼睛一轉,詞婉快速地從懷中掏出那枚琉璃盞,“小姐可是想通過這個……?”
“是。”單單一個字,卻擲地有聲。
衆人都看見了藏於少女眼底那抹流光,堅定又自信。
……
直至進了幽蘭苑,坐在椅子上,孟羽鴻仍雙眸呆滯,就連耳邊逐月嬤嬤的呼喚聲,都變得像是來自於千里之外的聲音。
“……小公子,小公子!”逐月嬤嬤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見他緩慢地轉過頭來,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
逐月嬤嬤嘆息道:“老奴知你心中有諸多疑問,只是此事……”
“私生女”三個字在孟羽鴻腦中迴盪,久久無法散去,他呆滯地看着眼前的老嬤嬤嘴脣開開合合,卻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半晌後,孟羽鴻似是回過神來,猛地抓住逐月嬤嬤的胳膊,聲音嘶啞:“嬤嬤,您……早就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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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不忍,逐月嬤嬤柔和了聲音說道:“老奴跟隨郡主身邊多年,對此自然是清楚一切來龍去脈。
“當初,若不是家主瞞着郡主豢養外室,又在那外室死後執意將孟雪怡接回,我家郡主也不會……”
說到這,逐月嬤嬤似是悲從心來,一滴淚水自眼角滑落,她緩了口氣,堅定地說完:“我家郡主也不會氣得早產,更不會因流血過多而死亡。
“但,郡主產子之時,老奴陪在郡主身邊……郡主分明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可家主所做之事已然寒了郡主的心,她已不想活了。
“你姐姐年幼時被山匪拐掠,而你更是在出生之後就未見過郡主一面……郡主死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回聽楓小姐。”
一張姿容美麗的臉莫名出現在腦海中,孟羽鴻怔怔地看着前方,“娘……”
逐月嬤嬤愣住,遽然轉過腦袋去瞧,自己身後卻是空無一物。
眼前出現的女子,溫柔又哀婉,孟羽鴻似乎能瞧見她失去女兒之後的那段時間,整日鬱鬱寡歡,又在懷上自己之後,茶不思飯不想……
雙眸驀然落下淚來,孟羽鴻與逐月嬤嬤都哭成了一對淚人。
他此刻才知道他錯得離譜,孟羽鴻泣不成聲地撲進逐月嬤嬤的懷裏,“嬤嬤,從,從沒有人告訴過我,我,我以爲我娘是難產死的……
“當初,我的乳孃還跟我說,我娘就是不想活了,纔會撒手人寰。所以我恨了她這麼多年,爲什麼她明明可以親自撫養我,卻要棄我而去?”
逐月嬤嬤眼神一凜,小公子的乳孃,若她沒記錯,那是個瘋女人,早些年就被孟府打發了,如今不知所蹤。這個人,爲什麼會知道當年的真相?
她莫不是,還知道些什麼?
想起孟聽楓曾與自己說過的喬氏的遺言,逐月嬤嬤心中悲傷漸漸褪去,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過。逝者已逝,生者更當自強,她必須強大起來,跟上小姐的步伐,才能爲郡主報仇!
之前逐月嬤嬤是不同意也不願意孟聽楓利用孟羽鴻的,所以這一次孟羽鴻被拐走受傷,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可是在午夜夢迴之時,她起夜聽見小姐在房中做了噩夢,痛苦地悲泣……
如此想着,逐月嬤嬤輕輕拍了拍懷中人的背脊,清了清嗓子說道:“小公子,你既已知孟雪怡的身世,但千萬不要說出來。”
孟羽鴻愣住,緩緩擡起一雙沾滿淚光的眼睛:“爲什麼?”
他不解。
可隨即,還不用逐月嬤嬤解釋,他便想出了其中利害,孟羽鴻渾身一抖,顫抖着聲音說:“是因爲爹……”
逐月嬤嬤沉重地點點頭。
伸出手擦去滿臉的淚水,孟羽鴻心中怒火升騰,自己已知孃的死因,更知孟雪怡身世來源有多卑劣,他卻還要爲了爹的那點面子守口如瓶,憑什麼?!
爹有錯,孟雪怡也有錯!而且,孟雪怡害自己的事情,都還未拿到個定論。
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證據,將孟雪怡的僞裝一把撕下。這個家,本就該只屬於他們三人。
思及此,孟羽鴻眸光難免變得暗淡了些,若是娘還在,該多好……
可如今,就連作爲自己感情依託的喬氏也已歿了,叫他怎能不恨孟雪怡……
再次擡起頭,孟羽鴻站直身子,握住逐月嬤嬤的手,堅定道:“嬤嬤放心,我既已知曉,就不會放任爹一錯再錯!這個錯誤,是時候在這裏終結了。
“我一定會找到證據,將她孟雪怡趕出府去!”
言罷,他一掀衣袍出了門。
府衙卻迎來了一個令人頭疼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