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時梓露還有些沒緩過氣來，氣道：“他們這些人怎能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竟直接將家僕扔出府，簡直是，簡直是……”
“簡直是目無王法，草菅人命！”白清風也握拳怒道。
見她們二人如此同仇敵愾，孟聽楓便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
錦衣閣所處之地是上京中的繁華地帶，而她刻意帶着二人一路邊走邊逛，爲的就是走到這素來有虐待家僕傳聞的潘家門前。
果不其然，這潘家三天兩頭的便會趕出犯了錯的家僕，對其下重手打罵，被趕出來的家僕多半已沒了半條命。
這些時日，孟聽楓一直叮囑鶯憐看着京中各位底層官員的宅邸，便是要從中捉出這些倚靠大樹的害蟲。被潘府趕出的數位家僕已收容至落霞酒棧，如今，眼前這位受了重傷的家僕，便是孟聽楓說服白清風合作的籌碼。
此舉雖是利用人心，但卻是最好最快的法子。
孟聽楓無法把握白清風的選擇，只能將最直觀、殘忍的例子擺在她眼前，叫她自己做出選擇。
斂下眼睫，孟聽楓嘆息道：“看那些家僕們的囂張神情，應不是第一次了。”
白清風惱怒不已：“他們自己就是家僕，怎的這般對待與自己同樣處境的人呢？真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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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此處可是上京，他們如此膽大妄爲，背後是因爲有主子撐腰。
“可我瞧那宅院並非什麼大官的宅邸，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驛丞罷了，竟如此膽大包天。
“這潘驛丞的背後，肯定還有人撐腰！我要將此事告訴表哥，讓他來懲治這些無法無天的人！”
這番話說得有條有理，孟聽楓都有些驚訝於白清風的思路清晰，沒想到身居高位的白小姐，竟還有如此聰慧的頭腦。
白清風撞上孟聽楓訝異的目光，頓了頓，神情微慍：“你這是什麼眼神？本小姐說的不對嗎？”
“白小姐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孟聽楓笑着道。
不自覺地彎彎脣角，白清風扭過頭去，臉頰微紅。孟聽楓這般大方地承認了她說得對，反倒叫她有些不適，連想要爭辯的話都吞回了肚子裏。
沉默半晌，時梓露猶豫着說道：“我們今日救了這人，也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潘府這般膽大囂張，往後只怕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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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思便是，單憑她們三人，救得了一人，卻救不了所有人。
白清風雖嘴上說要告訴時璟，可她也知時璟忙於公務，像這些小官員仗勢欺人的事情，她們或許只窺見了其中一角，還有數不勝數的類似事件時時刻刻在京城之內發生。
她們管不過來，時璟亦然。
若是有人關心民衆，專注地做這件事就好了……
白清風如此想到。
“小姐，有人攔車。”車伕傳話道。
三人皆是一凜，她們前腳救了潘府的家僕，後腳那些人不會就追上來了吧？此時身邊只有一二家丁，還有五六個丫鬟，若是對方強行動武，只怕……
“三位小姐可是救了潘府的家僕？”一道清朗的聲音傳入馬車內。
三人都稍稍放鬆了些，這道聲音聽着較爲平和，不似來找麻煩的。
還未應聲，外邊的人又道：“在下乃斤木先生門客，岫玉。
“此次前來，是得知三位小姐救了潘府的一名家奴，我家先生吩咐我將家奴帶回醫治。”
時梓露好奇地挑開簾子一角，窺見岫玉長得英俊端正，手一抖又將簾子放下了。
白清風奇道：“你看見什麼了？”
時梓露紅着臉搖搖頭，只是問道：“聽楓，現在該怎麼辦，要將人交給他嗎？”
聞言，孟聽楓故作思索狀，沉銀片刻後道：“斤木先生是之前潛入處置營，找出解藥之法的人，亦是上京現在的名人。
“他不僅捉了許多官場害蟲，還幫助了很多流民，想來是個可靠之人。”
聽罷，白清風直接開口道：“人就在後邊的馬車上，你家主人若願意醫治，便將人帶走吧。”
“多謝小姐。”
其餘兩人微微一怔，異口同聲道：“是否有些草率了……？”
向來趾高氣昂的白清風難得解釋起了原因：“這個斤木先生，我亦有耳聞，他不過是管我們要一個傷者，能有什麼壞處？”
時梓露沉默一瞬，才說道：“旁人避之不及的麻煩，斤木先生沒道理自討苦喫，他應當是真心想幫助這些人。”
一陣腳步聲自前向後遠去，不一會兒又聽見了岫玉的聲音：“請三位小姐放心，每一位受了傷的潘府家僕都由我家先生收留了，這一位也一定……”
另一個聲音響起：“岫玉！這人不能再帶回去了！”
岫玉疑惑道：“爲何？”
“近來收留了太多的流民和傷者，我們，我們已沒有足夠的銀子來請大夫了。”
“這可是先生的吩咐？”
“不，不是，先生自然不會向我們說這些，我只是從賬房那得知的，近日來，都是先生自掏腰包墊了上去。可你我都知道，這麼多人，每一日都要花掉許多銀子啊！”
孟聽楓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白清風，見她細眉輕蹙，知道她在思考。
外邊的聲音繼續道：“先生如今拿出來的銀子，都是籌備來開辦醫館的錢啊！雖說那些人醫治好後，會在醫館幹活，回報先生，可若是醫館都沒錢開了，這豈不成了無稽之談？”
眼前裙襬蹁躚而過，時梓露愣神地喚了一聲：“表姐，你去哪？”
岫玉和另一人看着從馬車出來的白清風，皆是一怔。
白清風站在轅板上，雖是俯視，卻沒有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你們先生，可需要找人一起合營醫館？”
“……合營？”
“對，”白清風點點頭，“我是江南白家的白清風，對你們方纔說的醫館很感興趣。若是濟世救人一派，我亦想參與其中。就是不知，你們先生可有這個意願？”
發生的一切竟和主子所說的完全吻合，岫玉掩下眼底的驚詫，答道：“多謝白小姐願意幫助我家先生，待我回去之後，會將此事告知先生，還請小姐靜候佳音。”
白清風也知岫玉不過是一個手底下的人，做不得主，聽罷便應了下來，轉身進了馬車。
她剛坐下，便瞧見身邊一道敬佩的目光遞了過來。
“表姐！”時梓露雙手握拳，激動道：“你簡直是女中豪傑，如此慷慨大義！”
耳尖微紅，白清風輕咳一聲：“……小事一樁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