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孟瀾眼底那一絲奇異的光,孟羽鴻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試探性地問道:“爹,你還好嗎?”
孟瀾回過神來,想給他一個安慰,卻只能牽起嘴角無力地笑了笑。
馬車緩緩駛向孟府。
車內靜謐片刻,孟羽鴻還是按耐不住地問:“爹,您當真要幫她?”
孟瀾一怔,放下手中的茶杯,幽幽地道:“爹哪是要幫她……是不得不幫了。
“若是我放任不管,就算楓兒無罪開釋,但孟家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基底一日之間灰飛煙滅,你們姐弟二人該當如何?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哪。”
他長嘆一口氣,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自己的子女遭受如此罪過。
但事情已然發生,他必須做些什麼,來保證子女後半輩子能夠無憂。
眼中浮起一層深深的憤懣,孟羽鴻緊握成拳,狠狠地敲在車壁上。發出“砰”的一聲動靜,嚇得正在駕車的車伕都險些鬆開了繮繩。
“爹,她實在是,實在是……”孟羽鴻氣急敗壞,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孟瀾看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若非他如此溺愛孟羽鴻,他哪會至於連個詞語都想不到?
旁的權貴子弟,銀詩作對的本事可比孟羽鴻大多了。
孟羽鴻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只能轉口說道:“爹,我實在不想您去幫她!
“就算蕙染公主知道又如何,此事她又沒有證據,更何況,是她楊雪怡一人所爲!
“憑什麼要我們爲她做的事情負責!”
到底是涉世未深,孟瀾搖了搖頭,抿脣不語。
當今聖上之所以如此寵愛蕙染公主,除了蕙染公主是逝去的皇后所出以外,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原因。
那便是她飛揚跋扈的性子,與皇帝年輕時一模一樣。
如今聖上雖然變得成熟穩重了,但本性豈是這麼能夠輕易更改的?
此次蕙染公主出事,別說楊雪怡,就是公主府內不知情的僕役們都得一同受罪。
而聖上自然心疼,自然不捨,定會痛恨幫助蕙染公主胡作非爲而不是阻止她的楊雪怡。
就算蕙染公主不知道楊雪怡是孟家的親女兒,聖上亦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孟家。
畢竟,養之教之的責任在孟瀾身上。楊雪怡跟着蕙染公主胡作非爲,其間難道孟瀾就無一絲過錯嗎?
自是不可能。
孟瀾苦笑一聲,擡頭望着車頂。
只可惜他讀書中舉,後來入仕,身後並沒有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支撐。曾經有嶽晶靈的母家幫扶,可自她死後,涿郡那邊便再也不與他往來了。
如今蕙染公主雖身上有傷,但定罪也只是遲早的事罷了。而楊雪怡爲了脫罪,定會將更多的髒水潑到蕙染身上,而蕙染公主亦會反擊。
與皇家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
孟瀾神情恍惚一瞬,原本飄散的眼神漸漸凝聚在一起。
即是他的過錯,那便是用他這條命,也要保全孟家安穩無憂,保全孟羽鴻和孟聽楓的下本生能夠安然度過。
楊雪怡的計策是明晃晃的陽謀,卻無解。
若是她一心要帶着整個孟家陪葬,他幾乎沒有任何辦法阻止。
所以,儘量減少楊雪怡可能揹負的罪責,孟家纔有最大的希望幸免於難。
……
長廊處傳來的腳步聲終於停下。
孟聽楓把玩着手裏的乾草,輕掀眼簾,看了他一眼。
不鹹不淡地喚了一聲:“時大人。”
時璟面色不變,藏於袖下的手卻緩緩握緊。他上下掃了一眼孟聽楓,“你似乎,過得很悠閒。”
她這副模樣,便是誰來了,都覺得孟聽楓是來做客,而不是等着問罪的。
看見時璟又變回初次相見時那樣的冷臉,一股難以接近的氣息傳來,孟聽楓這才放了心,語氣也好了一些:“還算過得去吧。”
時璟垂眸不語。
須臾,他纔開口問道:“你就不怕你出不去了?”
微微一怔,孟聽楓看着他笑了,“我不怕。”
話間的底氣不知是對自己清白有把握,還是相信他一定會救她。
時璟擡起眼,眼底那一抹淡淡地恨意掠過,“你知道我會幫你。”
肯定的語氣。
看見他的神情,孟聽楓有些錯愕地摸摸鼻子,好似自己欺負了時璟一般。
這件事,她原本沒想過要找時璟幫忙,只是鶯憐極力建議她這麼做,再加上她也攔不住鶯憐,便只好將證據遞到了時璟手中。
全然不知朝堂之上發生了什麼的孟聽楓一時語塞,想了想後說道:“若是時大人他日有難,我定會竭盡所能,幫助時大人。”
一時寂靜,孟聽楓無奈地按了按額角。
又來了,這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難言氣氛。
如玉般的臉龐上勾起嘲諷的笑意,時璟開口:“你陷入危難,明知我會擔心,爲何不派人傳信給我?”
言罷,他的面容上浮現起一絲鬆動的怒意。
孟聽楓愣了愣,爲何不傳信給時璟……
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
只是自從她打定主意,要與時璟分清楚河漢界,絕不逾矩之後,就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隨意地請求他幫助自己。
這一次陷入危難,孟聽楓認爲是自己的事情,與時璟無關。
更何況,她們好不容易逃出了公主府,待在浦弘府邸的事情,不宜傳出。
“這……”孟聽楓糾結地道,“情勢所迫,所以才……”
時璟卻冷聲打斷了她:“情勢所迫?你逃離公主府後,便一直待在浦弘的宅院之中,悄悄傳信於落霞酒棧。”
所以,孟聽楓說的話,根本就是搪塞他的。
被赫然揭穿,孟聽楓臉上多了幾分窘迫,無奈地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麻煩你。”
時璟只覺喉頭一哽,眼中的怒氣慢慢散去。
其實,他根本沒資格站在這質問她,可他仍舊忍不住。
他不明白爲什麼,孟聽楓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
開始避着他,不再在他眼前出現,更不似從前那般肆意活潑。
就好像是,故意將自己的光芒遮蓋住,用示以常人的面具來對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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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他與那些人並沒有什麼分別,時璟扯了扯脣角,言語間盡是苦澀:“你明知我心悅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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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楓愣住了。
“可你卻只當我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可以隨意拋棄。”時璟神情哀傷,“就像現在一樣。”
他的模樣,再不復原先的風光霽月,失去了清冷的仙氣,像是變成了一個哀怨的丈夫。
不遠處傳來“啪”的一聲。
孟聽楓擡眼看去,是浦弘。
而發出聲響的,正是原本被他拎在手中,如今卻靜靜躺在地上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