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白石鎮已經是深夜。
王小強叩響自家的門,很快便有兩個矮矮小小的孩童從門縫中探出頭。
“哥哥!”
見來人是自己的哥哥,王小強的弟弟妹妹開心地打開門跑了出來,撲向王小強。
傷口被牽動,王小強疼的倒抽一口涼氣,但卻沒捨得推開弟弟妹妹。
沈芫看了眼破敗的茅草屋,又看了眼圍在王小強跟前一個七歲大的弟弟和一個五歲大的妹妹。
這兩個孩子很瘦,說是皮包骨也不過。大大的腦袋,細細長長的身子,看起來有些滑稽,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的。
怪不得王小強冒着快被打死的風險,也不想把積攢的工錢交出去,那可是能養活自己年幼弟妹的口糧啊!
“家裏有些破,兩位別嫌棄。”
王小強站在門邊,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袖,請沈芫和蕭凌進去。
沈芫並不介意,只要有處能歇腳的地方就行。
經過長時間的奔波,王小強身上好幾處結痂的傷口又被掙破,不停地往外滲血。
沈芫重新給王小強上了藥。
看見王小強身上的傷,王小強的弟弟妹妹哭個不停。
“哥哥,你不要再去城裏做工了好不好?我和妹妹可以少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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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小幺可以少喫一點,以後一天只吃一個窩窩頭!不,一個窩窩頭,小幺可以分兩天喫!我只要大哥哥留在家裏!”
被獄卒打得渾身是傷,他沒哭,身上的銀錢全都被搶走,他也沒哭。可這會看見弟弟妹妹臉上的眼淚,王小強憋在心中的心酸委屈再也遏制不住,洶涌地從眼眶中涌了出來。
沈芫站在一旁,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沉默良久,見王小強擦乾眼淚擠出一抹笑哄自己弟妹,這纔出聲問道:“你們家有田地嗎?留在村子裏種點糧食,也許能好過在冀州城做工。”
“倒是有一畝薄田,但是種的麥子一年只能打出來三五百斤面,一半交田賦,剩下的一半根本不夠我們兄妹三人喫的。”
“大燕國的田賦只收兩成,你們怎麼要交五成?”沈芫秀眉微蹙,“難不成冀州不是大燕國的土地?”
王小強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在冀州,兩成叫田賦,剩下的三成叫樂捐。是冀州百姓‘心甘情願’捐給城主,讓城主建設冀州用的。”
賦稅如此之重,怪不得王小強沒有留在村子裏種田,而是進城做工。
在這冀州,種田要交五成的稅,經商也要交五成的稅,普通人只有做工才能養活自己了!
王小強垂下頭,“像我們這樣的人,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盼的,就是冀州早日易主。”
王小強的聲音沒有任何力氣,聽起來輕飄飄的,但卻無聲地砸在了沈芫心湖,蕩起一片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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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她以爲她是這世上最悽慘的人,她恨命運不公,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可如今她才發現被溺死在冬日靜心湖的人,不只她一個。
她該抗爭的,也不單單是楚玉寧和蕭雲嫣這兩個人。
次日天明,沈芫給王小強留下十兩銀子和足夠用半個月的傷藥,便離開了王小強家。
十兩銀子對如今的她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卻可以救王小強兄妹三人的命,他們只要老老實實待在村子裏,省着點花,撐個一兩年不是問題。
等王小強養好傷,自然能找到別的法子養育弟妹。
馬車行了七日,徹底走出了冀州的地界。
原本和之前一樣晝夜不歇地趕路,用不了五日便能走出冀州的地界,但沈芫突然不想那麼着急地趕路了。
因爲,她突然改變了計劃。
這一日,是二月十二。
蕭凌駕着馬車走到了距離京城很近的一個村鎮,村鎮民風樸素,百姓不喜穿金戴銀奢華享受,反而熱衷於求仙問道,去鎮子外面的青雲觀燒香。
路過青雲觀,蕭凌勒停馬車。
“我要上山一趟。”
“從這裏進京,還有一日的路。”
“你萬事小心。”
沈芫從蕭凌手中接過繮繩,從青雲山分開,是她們二人前兩日便商量好的決定。
沈芫道:“這兩瓶藥,是我在路上琢磨的清涼散,服下可緩解心頭燥熱、中暑之症,你帶去觀裏,就當是我的拜謝之禮。”
聽蕭凌說他上次用的藥膏,就是青雲觀的道士研究出來的。
沈芫對他們的配藥之術很感興趣,但她今日風塵僕僕,時間有限,實在不適合進山拜訪求學,所以就想着託蕭凌把自己配的藥帶給浮雲真人,
蕭凌接過藥瓶,同沈芫約定好見面的時間,便跳下馬車,上了山。
沈芫盯着蕭凌的背影看了一會,然後獨自一人駕着馬趕往京都城。
到京城已是第二日。
沈芫牽着馬,把自己的戶籍文書交給關隘守城的官兵,接受他們的盤查。
京城在天子腳下,戒備森嚴,所以盤查得非常仔細。
進城的百姓有佩戴長刀利劍等鐵器數量過多的還會被收繳。
沈芫將馬車內的一應物件都拿了出來,那把長刀蕭凌上山時帶走了,所以她車上唯一的鐵器就是兩把菜刀。
菜刀自然不會被收繳。
接受完盤查再進城已是傍晚時分,沈芫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京城的物價貴的簡直離譜,最差的房間也要十兩銀子一晚,還小的只有一張牀,連洗澡都沒地方洗。
沈芫先交了三日的房款,訂了一間最便宜的房間。
休息一夜後,沈芫去錢莊兌換了一些銀子,供她這幾日的開銷。
然後沈芫便去了貢院。
此時貢院裏的考生已經在考第三場了。
沈芫終究是在路上耽擱了太長時間,沒能在第一場考試前趕到進城,攔下想要參加考試的楚玉寧。
但好在沈芫在出發前也預料過這個結果。
沈芫只在貢院對面的亭子裏待了一會,便離開了。
雖已經進了二月,但京都城依舊冷得讓人遍體生寒,天陰沉沉的,似乎有要下雪的跡象。於是沈芫便回了客棧。
她前腳剛回客棧,後腳白皚皚的雪花就從天上落了下來。
客棧的牀下燒着火炕,屋子裏暖洋洋的。
沈芫打來一盆熱水,擦洗過身子,便在牀上躺了下來,她看着窗外紛飛的雪花,腦海中卻突然回憶起上一世來京城的畫面。